小书生吓得一哆嗦,忙向姜姮揖礼告辞,一路小跑下山。
姜姮望向来人,未料却是熟人。
当初她和辰羡隐居于此时,辰羡曾在东临书院里教过几天书。因他身上没有秀才功名,起先只在一夫子手下打杂,那夫子对他颇为照顾,见他有几分文采在身,忙碌时也允他代课。
眼前之人就是当初对辰羡颇为照顾的夫子。
姜姮将帷帽揭下,上前见礼,道“许夫子。”
许夫子同徐崇山差不多年纪,宽鼻翼方额,是极忠厚老实的长相,只是此刻阴云绕顶,显得脸色晦暗。
他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冲着姜姮回礼“荆娘子。”
姜姮顺势关怀了几句山上,提出想去见见徐山长。
许夫子便领着她上山,百层石阶快要到顶时,他忽的问“怎么不见孙先生”
他问的是当初在此化名孙韶龄的辰羡。
姜姮在心底斟酌过,道“我们已经和离,韶龄留在京中谋前程。”
气氛一时有些尴尬,许夫子明显属于那类不善言辞古板木讷的读书人,沉默了一会儿,道“也好。”
除此之外一路无言,很快到了徐崇山的书房门前。
许夫子先进去禀报,很快便出来,冲姜姮道“荆娘子进去吧。”他自己却走了。
姜姮敛袖进屋,徐崇山依旧坐在书案后,却不像先前几回沉稳温和,他双眼睑青乌,面上镌满疲惫,见到姜姮也没有了诸多客套,只朝青帘那里抬了抬手,自己站起来,道“我正有许多事要处理,娘子且去吧。”
他很快离开书房,偌大的房中瞬时寂静如沉潭。
姜姮的心跳陡然加快,她走到翩然垂曳的青帘前,手抚上帘帐,却又紧张,生怕会看到一个浑身伤重的顾时安。
踯躅许久,终于鼓足勇气把帘帐拂开。
光线暗沉的内室,一根灯烛都未燃,一个身着墨色襕衫的男子背对着她坐在棋盘前,左手执黑,右手执白,正在与自己对弈。
他听到响动,捏着棋子的手微顿,偏头,露出半张秀逸温雅的面庞,声音里夹杂着细微不可闻的叹息“朝吟。”
如今,只有顾时安会这样叫她。
她曾经是姜姮,现在是荆沐,也只有他执念于那年冬天短暂出现于襄邑,惊鸿一瞥的何朝吟。
姜姮见他无恙,长舒了口气,去他对面坐。
顾时安的面色同样不好看,不光满是疲惫,眉眼间还隐现戾色。
他松开手,掌间的棋子砰然坠入棋盒中,道“想必你已经听说了东临山上遭遇的祸乱,那些人是冲我来的,可恶”
他再不是襄邑县里那个位卑窘迫的小县令,而是手握重权搅揽风云的当朝宰辅,愈加沉稳,喜怒不形于色,已经很少会这样情绪外露了。
姜姮沉吟片刻,问“你可有怀疑的对象”
顾时安摇头“一筹莫展。我脑子里乱得很,想摆开棋阵让自己静心,可连棋也下得乱七八糟。”
姜姮打眼一看,果真不成章法。
她想起上山时目睹的那些伤重的书生,凄凄惨惨,若顾时安见到,那些无辜的人皆是因自己而伤,恐怕会更加难受。
可这个时候是不该逃避的,她经历了这么多,总结出这一条,遇事迎难而上,不到最后一刻,坚决不能认输。
她道“你来槐县可有别人知道”
顾时安摇头“我是以回乡归宁为由告假离京的,在襄邑便乔装离开,一路顺流而下,并未遇见过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