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低下头,拧眉看自己的小腹,目光淡漠至极。
梁潇在旁端凝她,只觉那张小脸苍白憔悴, 锦被下露出的一截腕子纤细易折, 整个人看上去那般娇弱。
好像一件稀世精美的瓷器,光华流溢, 却有种容易被打碎的脆弱感。
他喟叹“你太瘦了。”
姜姮恨恨地想瘦才好, 带不住这孩子才好。
梁潇捏了捏她的下颌, 道“以后每天三膳我都陪着你吃, 这身子骨要尽快补起来,我们暂时不离开襄邑,免得长途跋涉再累着你。”
姜姮本恹恹的, 听到他说不离开襄邑,脑子里的一根弦骤然绷紧, 本能得觉出这是关键讯息。
她想起了崔元熙曾经对她说过的,要把梁潇永远留在这里。
她心中怨念至深, 原本因为犹疑而摁压下去的杀意再度浮上来,她装出一副倦怠的模样, 随口道“这孩子要带十个月,难不成你要在襄邑再住八个月吗”
话出口的一瞬间,姜姮明显感觉到梁潇那双幽邃眸子中遽然闪过什么, 极深的一片阴翳,稍纵即逝,令她甚至怀疑是不是自己看错了。
她想起了那一年,梁潇护送她从闽南回金陵,一路上他总是在危险来临时格外警醒,好像他天生对浮埋于身侧的凶险就有着超出于寻常的敏锐感知。
梁潇抚着她的手,温柔道“那也未尝不可,我在哪儿,朝廷就在哪儿,天下风云就在哪儿,金陵不过一个空壳子。”
这话中既有柔情万种,亦有豪气云天,若是个单纯的小女孩儿,只怕要沉溺在这权臣的宠爱中了。
姜姮似是而非地问“难道你还想做皇帝吗”
梁潇笑了“怎么,姮姮对凤位有兴趣”
姜姮望着帐顶痴愣“我喜欢的是纵马驰骋的原野,是自由自在的烟火人间,那四方城,那宫闱,在我看来就像是个牢笼,我可真想不通,为什么有人甘为权柄而你死我活,得到了权柄,不是自铸藩篱,把自己困在其中了吗”
她正正经经地说话,梁潇也收起脸上戏谑笑意,认真地说“姮姮,我与你说实话,我是爱权势的,从我少年时,我便不择手段地往上爬,我渴望有朝一日位极人臣,搅弄风云,让这世间再无人敢轻视我敢欺辱我。”
“可是,我并不快乐。”
他握紧她的手,淡淡道“我不快乐,这八年里,我好像没有哪一天是快乐的。我甚至想起少年时我护送你从闽南回金陵,那一路我们守礼教、守男女关防,甚至连并排着走都不行。通常是你在前面走,我在后面跟着。我记得你那时候喜欢穿红色锦裙,于人群中格外鲜亮耀眼,我就那么跟着你,跟着你,那个时候我就想,要是这条路一辈子都走不完该有多好,我就跟你一辈子。”
回忆起往事,梁潇脸上依稀有了几分少年飞扬熠熠的神采,“现在想想,那才是我一生中最快乐的时光。”
姜姮想起那一段,想起了那条艰难漫长的归途,想起归途中的场场凶险和梁潇的数度舍命相救,不禁动容,冷硬的心悄然爬上几道裂隙,露出些柔软。
她歪头直视梁潇,似是而非地道“那我现在带你走,离开这名利场,你还愿意跟着我走吗你舍得下手中的权柄尊荣吗舍得下摄政王的名位吗”
梁潇不答,但在静默中,眼底一现的光亮正慢慢熄灭暗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