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阳头疼,知道今日是不成了,僵站了半天,探口气拉过甘棠往外走,走出老大一节,离那圈牢远了,见甘棠越走越快,好笑道,“白费了那三十几只豕,为兄总算知道阿父为何不让甘玉跟着一道来了,他来见你这样,还练习什么”
甘棠听着甘阳数落,紧紧拽着他的手,没回答,另外一只手飞快地摸了两把眼睛,心里丧气得不行。
甘阳看妹妹这样,灭了火把,将只到他半截高的妹妹一把抱了起来,拍着她的背不住安慰道,“好了好了,不杀便不杀罢,咱们下次再杀,离竹方还有些路程,慢慢来,实在不行,大兄想办法先支应过去,以后便以后再说了。”
能有什么办法,不能献祭神明,是对神明不敬,在殷商是重罪。
甘棠眼泪流得更凶,很快就将甘阳的前胸润湿了一大块。
甘阳哭笑不得,轻轻拍着她的背,边走边笑道,“棠梨你真是顶奇怪的,十年都没怎么哭过,杀羊宰牛都没眨过眼睛,怎么就过不去这个砍呢,甘玉六岁就提着刀砍人祭祀了。”
因为来这里之前,她已经先被灌输了一套和这里截然不同的人生观和价值观,并且她明明白白知道杀人祭祀是没用的,这是一种由于社会发展不充分和生产力不足导致的错误认知,终有一日会被时间淘汰,虽然这个时间很漫长,漫长到千百年后还有人祭和殉葬。
离那圈牢远了,甘棠听甘阳说着些甘玉的趣事想让她转移注意力,听了好一会儿,便忍不住轻声道,“大兄,其实世上根本没有所谓的神明,不管杀什么祭祀哪一位先祖都是没用的,像这几代商王越来越少祭祀自然神一样,这样血腥的祭祖也会有消失殆尽的一天。”
甘棠声音很轻,但在寂静的山林里清晰无比,甘阳重重拍了下她的额头,肃声道,“这话为兄听听便过,以后不要再对人说起了,商王是不怎么祭祀那些神明,但民众们不一样,来时路过的禾村,说抓了个泳女,燎于云,问能不能下雨的。”
对着一片云,烧一个泳族的女子祭祀,乞求云神降雨,这实在是荒唐透顶了。
甘棠听得默然,知道说这些都是没用的,便不在纠缠这个世纪难题,只朝甘阳轻声道,“害大兄白跑了一趟,下次”
甘阳就笑出了声,“棠梨你别说下次,大兄看你下次下下下次也难,许是你年纪太小了,再长大些看看罢,不过练习也不能放,明晚上还是再出来试试罢。”
甘棠闷闷地点点头,甘阳拍了拍她,安抚道,“好在你自小沉得住气,外人看不出异样,就是以后当心殷受那小子,别给他捏到把柄,否则他当真设了局,当真是能要命了。”
夜里寂静,殷受有心藏,不远不近的坐在树上,恰好将甘棠和甘阳的话听在了耳朵里。
甘阳说的没错,甘棠是一个不信神明不喜祭祀,不敬畏先祖,无法献祭的圣巫女,一个完全站在殷商对面的圣巫女,他光明正大要她的命,实在是太简单了。
今夜发生的事当真是匪夷所思,与这些毛病比起来,不喜欢占卜,不喜欢饮酒之流,倒显得十分微不足道了。
殷受静静坐在树干上没动,等甘棠与甘阳走远了,又将手里一把甜草全吃干净,这才从树上跃下来,拍了拍身上的泥土,往驿馆去了。
殷受回去一夜没睡好,脑子里反反复复都是甘棠掉泪,还有她在奴人面前提不起刀剑的怂样,简直大失所望。
这根本不是他想象中那般厉害坚韧的甘棠,她分明连寻常人都不如,他有个妹妹,四岁大,不如何聪慧,提刀砍了羌人给阿母治疾的时候,眼睛都没眨一眨,甘棠与之相比,简直有云泥之别。
殷受即失落又挫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