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作一言,静静地听着李如柏的长叹。
“那日在沈阳城救下你之后,我不止一次地后悔过。到今天我终于知道,或许你的血液里,到底还是向着胡人的。”
对李如柏的断言,我只能沉默以对,他都说的话,也正是这些日子来我心中所纠结的。
在看过了辽东的巨变后,连我也在问自己,我到底是汉人还是胡人一面我不希望明军再这样挫败下去,不愿看着数万人流离失所、无家可归,更有甚是被屠杀;而一面我又知道清兵入关是历史的必然。那一日日的战报军情传入我的耳中,太过沉重和深刻,让我心中异常痛苦。我恨哈赤,恨他虽然是我的生父,他虽有着举世无双的军事才华,却是个残暴不仁的人。我也恨大明,恨这腐朽的官场,让那么多辽东百姓白白送命。在这大明和大金间,我的灵魂都在被撕扯着。
“现在世人猜忌我们李氏一家,与那奴酋有交情,才会接二连三地失去辽东屏障。放金兵入辽西,偷生怕死,与奴酋勾结。我如今身无一官半职,在朝堂上是百口莫辩。要想证明清白,唯有以死明志”
说道“以死明志”四个字时,李如柏居然面露笑容,仿佛终于得以解脱一般。
“大人,往后的日子还长着呢万万不要寻短见啊”
我好不容易忠告他在萨尔浒一战留有后路,保住一命,没想到竟还是扭转不了他的命数李如柏所作所为,远罪不至死,只是人言可畏,世人的非议,又哪里是这个堂堂李成梁二子能够背负的
原来人言非议,真的可以成为一把杀人的利剑。
“早知会有今日,我倒不如在萨尔浒战死呢至少也能和大哥一般落得个好名声。”
李如柏沉重地闭上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极慢,也极痛心疾首。
“朝廷迟早有天要清算我的,我是死罪能免,活罪难逃了。与其他日无端入狱论死,倒不如自我了断,来得痛快,这样或许还能保住四弟一命我李如柏可以战死沙场,甚至死在那奴酋手上也是无憾,但我不能死在自己人手里”
“大人,不要再说了”
听到此处,我心中有如沉痛一击,恍然觉悟,他今日招呼我来,竟是在交代遗言。
“这后面的路,恐怕李家再帮不了你什么了,也怨不得我李家”
李如柏仰天长叹一声,“我此生,别无他愿。唯愿这后世辽人,能勿忘我李家,勿忘父亲威望”
当晚。明天启元年,九月十三日。
李如柏执李成梁所留镇辽佩剑在屋中自刎,留下血书,以死明志。
消息传到明廷后,熹宗念在李成梁的功勋,赦免了李如桢的死罪。
李府上办了七天的丧事,时广宁有不少人前来祭拜。丧事由李成梁的七子李如梧主持,我跟着府上的女眷一同披麻戴孝,跪守灵堂。
第七日,李府浩浩荡荡地来了一拨人,李如梧忙不迭去迎接,我才知道,这拨人就是时任辽东巡抚的王化贞,和那位名噪一时的皮岛左都督毛文龙。
他们虽是前来祭拜的,但深谙时局的我,心中却无比明晰这前因后果。李如桢还有李成梁当年坐镇辽东,都是被熊廷弼拉下马的,可以说李家与熊廷弼此人积怨已久。既然王化贞和熊廷弼经抚不和,自然是要趁机拉拢这些李家余部的。
我本以为此事跟我没有多少牵连,便默不吭声,安守本分地守着灵堂。期间他们前来祭拜,我也一直低着头,没有刻意地去注意这拨人的言行。
谁知便是这个下午,前脚刚送走了贵客,后脚李如梧就将我的包袱全数收拾妥当了。我全然不知发生了何事,然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