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对面医生的慌张,恐怕比他还缺乏经验。
他稳定心神,抓紧时间洗漱收拾,赶去了医院。
然而见到病人的一瞬间,他的心绪又突然乱了起来。
病床上躺着的伤员和他们一样,都穿着一身白大褂,后脑勺插入的钢筋有几厘米露在外面,令人触目惊心。
而且这个病人无论从身形、样貌轮廓还是鬓边的白发,都和一个人有几分相似奚长明。
旁边站了两个民警同志,应该是他们把伤员救出来的,跟奚迟讲述了一下当时的情况。
这个伤员是震区正中位置的一个乡村医生,好几个村子的人都是去他这一个诊所看病,事发时,有个村民被工厂倒塌的墙板压住,腹部脏器破裂出血严重,救援队赶到时已经快不行了。
有人跑去告诉了这个医生,他就立马赶了过来,想在挖掘前先帮病人止血,结果正在处理伤口时,余震突然来袭,厂房本就摇摇欲坠的房顶坍塌下来
奚迟和其他医生听着,表情都变得肃穆,从心底里敬佩眼前的人。
床旁站的中年女人应该是这个医生的妻子,边听边抹眼泪,用方言给他们讲了一大段话。
奚迟只听懂了六七成,大概是说自己丈夫开诊所起早贪黑,没挣过几个钱,劝村民吃药看病还被以为是骗子,她不知道说了多少年让丈夫别干了,一点用也没有,如果这次人就这么没了该怎么办
眼前伤员和奚长明的形象又重叠了一分,奚迟眉心揪了起来。
旁边的民警告诉他“人本来还是清醒的,我们切割钢筋的时候已经尽可能固定了,可还是一切完,就发现他失去意识了,现在昏了有五六个小时。”
奚迟又拿起ct看了一下,觉得应该是切割过程中压迫了脑干,这个位置离呼吸中枢也很近,如果等会儿手术取钢筋伤到了,就会出现呼吸骤停。
所有人都脸色凝重,几个医生去旁边商量了一下。
“奚医生,我们都没遇到过这种情况,怎么办啊”一个医生焦急地问。
“唉,再往上级医院转,他怕是也撑不到那里了。”
奚迟在心中思索了一番,开口道,“做吧,我只有百分之八十的把握,我们跟家属交代清楚。”
最后,家属签了字,他们这位同行被推进了手术室。
站在手术台前,奚迟深吸了一口气。他推算出百分之八十的成功率,对他来说实在太低了,出一分差池,可能就是一条活生生的性命,可是现在大家都别无选择。
从刚才起,他脑海里总是浮现出奚长明的脸,沉默不语地看着他。
奚迟抿起了唇,摒除一切杂念,声音冷静地对旁边医生说“准备开颅,取自体筋膜等一下填充缺损。”
颅骨钻孔的声音在耳边响着,每个人都将注意力全然集中在面前的手术视野,骨瓣被掀起,奚迟观察到这段钢筋和延髓的关系比ct上更密切。
延髓被称为人的生命中枢,他们的每一步动作都必须稳中加稳。
插入脑内的钢筋被拔出时,不出所料,来自矢状窦的鲜血喷涌而出。
奚迟沉着地立即压迫血管,观察了一下监护上的生命体征,然后一边止血,一边清除残留的异物和骨渣。
突然,麻醉师喊道“呼吸抑制呼吸暂停了”
短短几秒,屏幕上的呼吸变成了一条直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