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那时天地初开,万物初始,于是我想,那就干脆创造一个纪元之末。”
“然而,就算撑天柱断裂、水患肆虐人间,我得到的报偿也只有被封在洛水河底这一样罢了。”
“那时候我就明白了,我的等待永不会终结。”
“果不其然,我睡过了上古,熬过了中古,太过漫长的岁月磨去了我对主人最后的期盼,”她缓缓落到地上,抬手碰触着李羽渊的脸颊,“有一天,我突然想到,为什么九幽之主不能是我自己呢”
“为什么,”她看着他的眼睛,手指刺破了对方的肌肤,“为什么不能是我自己呢”
头顶天幕的缝隙越开越大,一道金光洒了下来,正好笼罩在了二人身上,半张纯金的面具从缝隙中掉出,满满的落了下来,停在了李羽渊的面前。
洛宓猛地松开扣住男人面庞的手,她将沾满鲜血的五指抹到自己的脸上,她如临大敌的看着面具,脚下的沙粒又开始了隐隐的震动。
真假掺半的谎言才最难以被戳穿,在那场大张旗鼓的梦境里,她还是说了不少真话,比如这半张属于九幽之主的面具。
只不过,这面具上并没有附着什么“九幽”的意识,而是沉睡在九幽深处,等待着能佩戴它的人出现。
面具落到了李羽渊的手心,然而下一刻,它就被扣到了洛宓的脸上。
这猝不及防的举动令洛宓睁大了眼睛,黄金面具碰触脸颊带来了冰冷与刺痛并存的复杂触感,而紧随而来的则是灌脑而入的轰鸣声,仿佛有千万人正围着她窃窃私语,点点细语汇聚到一起,化为了滔天的声浪,回荡在了她的脑海之中。
“戴上我戴上我戴上我戴上我戴上我戴上我”
“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是你”
然后,所有的声浪都终结于一道高亢的嘶吼,洛宓一手推开羽渊,另一只手捂住面具,踉踉跄跄的后退了几步,再抬起头时就愣在了原地。
残破的面具只包裹住了她的左半边脸,而以面具为限,目之所及的一切都被清晰的分割成了截然不同的两半。
在右半边的视野里,李羽渊站在无边的黄沙之中,远处隐隐能看到魔宫的影子,而四周却是空空荡荡,可是洛宓清楚,他们所在的沙漠并不空旷,透过黄金面具,她的左眼能清楚看到那些占满了所有空档的怨魂,每一个都长着熟悉的脸。
领头的是共工,他顶着一半血肉模糊的脑袋游向她,长长的蛇尾上好几处伤口深可见骨,周围挂着外翻的鳞片和斑驳的血迹,相比较在不周山下见得最后一面,他的身躯浮肿而发白,也是,任谁在死后浸泡在洪水之中,都不会好看到哪里去。
在共工身后的是被开膛破肚的睚眦,而在它被彻底刨开的腹腔,可以看到紧闭的蚌壳和段成数段的肉块,这位龙子正一点一点的将肚子里塞满的东西抖落出来,只见它扒开砗磲的两贝,扯出了脖子歪向一侧的囚牛。
驱使着歪歪斜斜的四肢,囚牛从砗磲里爬了出来,它将满地的肉块凑在一起,慢慢的拼成了一条壮硕的大鱼,而随着最后一块肉被放回原位,灰暗的鱼眼珠突然动了起来,然后与它的兄弟们一起,缓缓的对准了洛宓。
囚牛、睚眦、螭吻,奉天帝之命看守九幽封印的三兄弟,可惜尽数死于她手,这也是她与神龙一族交恶的起始。
越过了它们,洛宓在密密麻麻的鬼影里看到了那条为子复仇却被抽皮扒骨的神龙,也看到了许许多多仅有一面之缘的故人,有一些甚至想不起来名字,可他们都有一个十分明晰的共同点那就是死于她手。
他们是她犯下的罪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