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妈生小孩很不容易,习惯性流产,生她之前至少流产过七次,好不容易生下她,奶奶失望是个女儿,连月子都没有照顾,爸爸是个薄情的人,又可笑是个“孝子”,对妈妈淡薄如陌生人,时不时会伙同奶奶一起苛责冷嘲热讽妈妈,她妈妈是个很软弱的女人,除了哭什么都不会,后来在和丈夫婆婆的长久争斗里,慢慢变得尖利,变得刻薄,变得歇斯底里。
小时候爸爸对她不管不问,奶奶会用很难听的话讲她,但妈妈会护着她。
记得有一年春节,家里穷得揭不开锅,爸爸公司不景气,年终奖泡汤了,妈妈是个家庭妇女,一点收入都没有,奶奶把养老钱拿出来贴补儿子,但十分厌恶儿媳和孙女跟着“沾光”,她那时候还小,并不懂得太多,只记得自己很羡慕小叔家里的堂弟,堂弟有很多玩具,也有很多好吃的,他很挑食,奶奶变着花样给他做好吃的,那天奶奶家里在烧茄子,肉末茄子的香气直挺挺地钻进鼻子里,她那样没出息,扒着厨房的门讨好地叫着“奶奶”。
奶奶把厨房的门摔上,冷着声音说“回家吃去”
她茫然地站在那里,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妈妈过来扯她,一边骂她没骨气,一边偷偷抹眼泪。
“咱们又不是吃不起,馋人家的做什么”妈妈扬声说着,也不知道是说给谁听。
那天妈妈买了肉,买了茄子,又买了一条鲫鱼,做了一顿丰盛的晚餐。吃饭的时候还一直在笑,洗碗的时候自己却蹲在厨房里捂着脸哭泣。
她从小就是个敏感的人,或许早早就从那过分夸张的笑容里品尝出了心酸和悲伤,隔着门缝偷偷看妈妈的背影,妈妈忍得那样辛苦,背影看起来孤单极了,悲伤极了,她一直记了很多年。
后来有了弟弟,妈妈日子好过了很多,奶奶对她改善了很多,会把好东西送到家里,会帮忙照顾孩子,爸爸对她也多了几分殷勤,于是妈妈慢慢也变得越发喜欢弟弟,对他上心很多很多。上大学的时候,室友听说她们那里还有重男轻女的传统,会摆出一副惊讶的表情,好像在说这都什么世纪了,对她来说,这是从小到大的亲身经历,那种深入骨髓的歧视和偏见,一直一直影响着她的性格,乃至整个人生。
从小她是读书最要强的人,每次都拿第一,偶尔拿第二都会自己惩罚自己,奖学金拿最高,家里没有钱供她上兴趣班,她自学了画画,自学了琵琶和二胡,上大学的时候靠在琴行打工跟老板商量每周跟老师半个小时学了钢琴,她会英文和法文,她是外语交流中心常任的秘书长。
所有人眼里她都是很优秀的那个。
很努力地去做,才能换来认可和一点点关注。
但弟弟什么都不做,就是所有人的中心。
这世上没有纯粹的好人或者坏人,没有绝对的公平与不公平。
她能做的就是逐渐从渴望从别人那里得到认可的心态中走出来。
告诉自己,所有的努力并不是为了从任何人那里换来什么,而是让自己未来多一种选择、拥有更高阔的眼界,去摒弃那些可笑的的理念和想法。
但她终于还是变成了这样,和母亲年轻时候一样懦弱,和母亲年老以后一样歇斯底里,和奶奶一样刻薄,和爸爸一样冷漠,她始终没有摆脱这些。有时候她会怀疑,怀疑陆遥之和她说交往试试只是她幻想出来的一个可笑的美梦。
他那样美好,和粗鄙面目可憎的她,怎么看都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但回忆里还有他的体温,她记得那时过完年回公司的时候,两个人坐在车上,在讨论工作上的事,她说她会辞去掉他经纪人的职位,免得如果哪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