飞花园里遍植梅树。园外北风呼啸,园里却丝毫不觉风急。结了骨朵的腊梅树上铺着融融白雪。树下,范璞头顶松松绾个髻,发间横插一支云头银簪,宽袍大袖随着手臂的动作轻扬蔓舞,宛如谪仙临世。
这就是范璞啊果然百闻不如一见。
裴锦瑶屏住呼吸。
听到脚步声响范璞循声望来,见裴家兄弟一左一右伴着裴锦瑶向他走近,便住了笔,笑问道“你来啦。”神态怡然,语调平缓,像是在问候久别重逢的故人。
裴锦瑶心里却是七上八下不甚安宁。
范璞身处红尘却非凡夫俗子。莫不是被他看穿了自家的来历缓缓心神,裴锦瑶在范璞面前站定,敛衽行礼。
“范先生安好。”
裴瑥道“三妹妹奉家母之命给先生送腊八粥应节。”
范璞孤身一个人,不在意也不讲究年节,只随口嘀咕一句“腊八了”便将狼毫投进笔洗里,两指捏着笔杆晃两晃,“仪风八年”偏头对裴锦瑶意味深长的说“会很热闹。”
裴锦瑶刚挤出的一丝笑容僵在脸上,结结巴巴的应道“先,先生说的对。”
寥寥数语中分明是意有所指。裴锦瑶却顺着范璞的话头应答。这令得裴瑥裴瑫两兄弟颇感疑惑。
范璞盯着裴锦瑶看了片刻,摇摇头,拎起笔继续作画。
眸中既有悲悯又有些许关爱,些许惋惜,与抽签决定更改大夏国运的人选那天,哥哥姐姐们的神情何其相似
“七妹连驱鬼除魔都不会,回去不是送死吗”二姐扬声质问。
“她才十三岁,还是个孩子。”六哥向前踏出一步,“我替她”少年抬手抚了抚她的额发,轻声安慰,“七妹别怕,万事都有六哥替你扛着。”
二姐凛然道“我去我是姐姐,比你们年长,阅历也多过你们”
“都别争了我去身为长子,这是我的责任”大哥目光温和,“七妹,你只管做你喜欢的事,旁的不要理。”
“胡闹”祖父沉着脸,厉声断喝“你们一个个当这是闹着玩的吗”伸手指向她,“她抽到的签,就她去”
“祖父,七妹不是术士。炼丹捉鬼,观星演算没一样擅长,让她更改国运,她知道怎么改吗”一直沉默的四姐红着眼眶,语带哽咽,“求求您别让七妹去”
“放肆”祖父气的不轻,声抖手也抖。默然良久吐出一句,“你们不懂。”
众人面面相觑。他们的确不懂。可为何祖父不予解释
祖父垂下眼帘,叹道“都下去吧。我有话要单独与小七说。”
挥退众人,炼丹房里重归宁静,他凝视着小七手中那支竹签久久不语。
本是最普通不过的一根竹签,却因为决定了更改大夏国运的人选而显得不那么普通。她攥的时候有点长,指尖薄汗在竹签上留下浅浅一道痕。
“祖父,我我去。”少女声如蚊蚋,在空阔的炼丹房里回荡开来,细听之下,方能辨出其中的无助与惶惶。
她也是害怕的啊。
作为一个自封的术士,她的看家本领是轻功。因为大哥说,万一你给人断错运数,动起手来跑得快能保住小命。所以她拼了全力练轻功。
练成以后才发现大哥的担心根本就是多余的。她不会算卦,更遑论算错。
可是她,就是她,一个只会轻功的自封术士抽中了更改大夏国运的竹签。
跟做梦似得。
“这就是你的命数。”祖父笃定的又重复一次,“这就是你的命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