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凌生很缓慢地说“不是的,师姐。”
他像是要说服宋回涯,又像是在说服自己,喉结滚动着,反反复复地说道“不是的。”
魏凌生稍稍睁大了眼睛,无法接受她几句轻描淡写便将往事潦草带过。觉得过去那个师姐的血泪叫人辜负了。恨不能将脑子剖开,给人看个明白,好为其沉冤昭雪。
魏凌生艰涩道“我与你多年患难。你为救我,曾险些死在关外雪山。你跋涉千里,孤身犯险,不惧追兵重重,一路护送,你从来是”
他眼前闪过诸多画面,交错着些连他都快忘记的零碎片段。
明月夜,雪纷扬。残枝枯朽,征雁南去。只有宋回涯逆着风雪从南边来,寒山古道,一身轻衣,随意拭去剑上的血,将剑锋背到身后。温柔看着他笑。
语气神态都不似这般无情,带着热忱而挚着,说
“师弟,师姐来了。”
“有我在,还没人能杀得了我师弟。”
“师弟”
“我知道,我都记下了。”宋回涯打断了他。
与他的急切相比,表情显得有些寒凉。像是要将那些纠缠绵渺的情谊一并给斩断了,如此便能干脆利落地厘清。
“不过,其实你想叫我帮你杀人,直白说便是。若是该杀,我自己也想杀。你若有难,求我相护,我也还是会帮你的。毕竟你我师出同门,师伯对我又有大恩,我既答应过要替他照看,纵有万般惊险,亦不会袖手旁观。”
宋回涯今日决心要当个坦率磊落的圣人。见魏凌生还想自欺欺人地辩解,心肠冷硬地将话说绝,不留余地。
“魏凌生,你对我不算全然真心,我对你自然也有虚情假意。我们二两换二两。戏逢对手,演一出姐弟情深,以免各自闹得难看。别无其它,只是我没想到你真的信了。”
她没有心情与魏凌生虚与委蛇。
从前的宋回涯有那样的闲暇,许会掺杂着乱麻似的感情,愿意叫他觉得自己哪里都好。
命悬一线时,还会不期然想起殊途异道的师弟,担心他能不能坐稳他的庙堂高宇。
宋回涯不记得了。
如今她喜欢直白。
魏凌生虚伪的面目被人生生撕破,却没
有生出羞恼,一字字咀嚼着宋回涯的狠话,心绪如镜花水月般浮泛空虚,无处托寄。
如今再去细想回忆,他才隐约觉得,宋回涯给出的那颗真心,不定是写着他的姓名。
桌上的酒气熏上来,叫他有种醉生梦死的错觉。头重脚轻,眼前的视线都昏花了。胸中气血剧烈翻涌,闷声咳嗽,咳得双目发红,眼泪都要逼出。脸上还在仓皇地笑。
宋回涯见他这失魂落魄的模样,换了些客气话“魏凌生,算了罢。”
魏凌生陷于巨大的迷惘之中。一动不动地僵坐着,掀开眼帘,惨淡笑了起来。
什么算了什么东西要算了什么又叫算了
他想让宋回涯说个清楚,偏又不知能从何问起。
他言语贫瘠,字字句句,拼拼凑凑,难表心意。
宋回涯心如止水,不紧不慢,却能伤得人体无完肤。
片刻后,还是宋回涯斟酌着又道魏凌生heihei8”
魏凌生听着每一句的“魏凌生”,都觉得异常刺耳,伤人。
宋回涯貌似关怀地道“多保重身体。”
魏凌生感觉有股力强压在他的脊背上,又有股力硬撑着他抬起头,才能叫他煎熬地坐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