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河听了,慢慢露出一点笑意来。她可不信他的这番话是真心话,这种阳奉阴违的调调,比起暴跳如雷来更值得揣摩。她靠向椅背,呷了口茶,“事儿过去了,皇上也没追究,接下来只要严加审问房有邻就是了。”
南玉书唔了声,“这个太子爷有示下,说叫宿大人一同审理。想是怕我有不周全的地方吧,毕竟才出的乱子。宿大人心思缜密,有您在,不至于叫房有邻钻了空子。”说罢狠咬槽牙,一字一句都从齿缝里挤出来似的。“我一直闹不清,为什么房家在咱们抵达之前就早有准备,难不成他在控戎司还有探子这回审问,非掏出他的下水1来,我倒要看看,究竟是哪里走漏了风声。事关肃清衙门,宿大人身为副使,断没有不亲审的道理。”
恐怕这内鬼是谁,他早有怀疑了吧不过可惜得很,办事的都是生面孔,事发之后也都撤出京城了,他想查出头绪来,在他被罢免之前很难。
星河淡淡颔首,“既然要审,当天牵连进来的护军也得重新传讯。”抬眼瞧南玉书手下的人,“哪位千户辛苦一趟,去金吾右卫通知楼将军,就说南大人和我在控戎司衙门恭候,请楼将军钦点当晚巡夜的人,过堂问话。”
太子见她这么说,也没计较话里的真假,“既然如此,往后都由你侍膳。”言罢上下打量,“是不是女官的膳食不好,所以这么多年没见你长肉”
年轻的姑娘,谁愿意自己长太多肉,星河说不,“我用饭有节制,不爱胡吃海塞。主子说以后让我侍膳,先谢谢主子信得及我,可我恐怕不能领这份差事。年下衙门里事儿多,我总得里外帮衬着,没的说我靠着主子的排头上任,光当甩手掌柜,不正经办差。我得给主子长脸不是况且年前就那么点日子了,暇龄公主府里的案子还没办完,回头万岁爷问起来不好回话。所以您瞧,我没法子每顿服侍您进膳,估摸着忙起来就在衙门里凑合了。主子政务上也忙,叫他们小心伺候着,等过完了年,衙门里清闲了,我腾出空儿来,再随侍主子左右。”
太子听完搁下了筷子,拿手巾掖嘴,半晌才叹道“给你指派个差事,反倒让你忙得顾不上东宫了。今儿皇上发了话,叫收缴你手上批驳文书的权。也没什么,章程就是章程,不光你,连我也得守。左右春坊往后就不用再去了,专心办控戎司的差事吧。驸马遇刺那件案子,这个月尾上给我呈份证供来,该报就报上去。不管怎么,人命关天,高尚书都哭成泪人儿了,瞧着实在可怜。”
星河呵腰应了,心里感慨,果然还是谈公事轻省。她情愿钉是钉铆是铆,即便做错了挨骂,也不愿意面对个使性子的主子爷。这位爷,常有让人无法理解的好胜心,像谁是发小这件事,计较起来简直莫名其妙。非得什么都是独一份儿,活着也怪累的。
因为是初雪天气,大胤有个不成文的规定,从今儿就算进严冬了。严冬头一天,宫里和外朝有关联的衙门都放值,连皇上和娘娘都可以上外头散散。太子爷下半晌有他的忙处,他是储君,即便再寻常的人事往来都透着政治的味道。皇父发了话,朝中几位三朝元老上了年纪,让他一家一家登门拜会。门阀这种东西,历朝历代都有,到了大胤虽然已经削弱,但累世高官依旧有那么几家。
严格说起来,宿家也算,毕竟他们高祖时期辉煌过一程子。后来的慎斋公门生故吏遍天下,只可惜人不在了,门庭渐次冷落,但朝廷对他们有优恤,子孙可以受祖荫,所以星河才得了进东宫的恩旨。
他有安排,星河也有正事要忙,没法像往年似的,跟着替他送拜帖了。她踏出暖阁问清由谁陪同,千叮咛万嘱咐让好生伺候,这才收拾妥当上控戎司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