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人和人的相遇, 充满了神奇和不确定。仅仅因为一句话而对某人改观,这种情况就切切实实发生在星河身上。
照说她经历过那么多的阿谀逢迎,遇上也该一笑而过, 可霍焰的这一句客套, 竟让她觉得那么新奇。
今日一见, 不枉平生倒像是早就有过念想,久别重逢似的。也只这一句话,很快断定同出霍家的他和太子, 是完全不同的两种人,太子面上和善, 心机颇深;这位枢密使呢, 不苟言笑,却还能说两句讨巧的话。
她笑得愈发温婉了, “下官也常听哥哥说起大人, 只因我一直人在宫中,就算对大人仰慕已久, 也没这机会拜访。”
霍焰对这种好听话表现出了该有的风度,“宿大人有心了, 外间风大, 里面请吧。”言罢朝正堂引路,那一转身的风雅,褪尽了少年的浮夸,显出庄重的、静水深流的底蕴来,引得星河莫名惘然再过十年, 太子应当也是这个模样吧
她跟他入堂室,枢密院以前常要召集各路武将议军务,所以办政的地方尤其宽深。天气不好,室内昏暗,再加上抱柱座椅都是乌木的,白天不点灯,便昏昏看不清人的面孔。左右两侧的廊道上燃了两排蜡烛,疾步走过,人影幢幢的。堂室深处尚有几名官员在场,霍焰微抬了抬手让他们退下,只道“宿大人来时,衙门里恰好有件军务要办,他们都是来议事的”说着面向上座比手,“请坐吧。”
也或者因为她是女官,又仗着太子的排头,终归是得到一点优待的。霍焰亲自出门相迎,这是自他执掌枢密院起,从来没有赏过别人的大面子。杂役上茶,他客气同她让了让,一头喝茶,一头问“锦衣使上任多久了”
一个没什么资历的官员,跑到这里来盘问权臣,听起来像个笑话。
她站起来,躬身回话“下官入控戎司任职,方一月有余。”
霍焰哦了声,垂下眼,拿杯盖儿刮了刮茶叶。那种轻慢的神气,丝丝缕缕从他的动作间流露出来,星河心里明白,霍焰位高权重,性情又孤傲,就如太子事先告诫她的那样,要想搬动,恐怕真的不太容易。
她慢慢吸了口气,平复下忐忑的心情,揖手道“霍大人大概已经知道,下官此来的用意了”
他转过视线来瞧了她一眼,中途打断了她的话,“宿大人怎么站着坐下说话。”
星河一瞬觉得自己就像个傻子,果然姜还是老的辣。她谢了座,重又续上了话“请霍大人不要误会,控戎司虽在彻查卫将军曹瞻的案子,但对大人是没有、也不敢有半点怀疑的。这回造访枢密院,不过走个过场,例行公事罢了。南大人原本要亲来的,又怕指挥使出面,阵仗弄得过大,便派遣下官,先给大人带个好儿,顺便再请教大人两件事。”
她很会说话,能够自贬身价的人,在官场上必定游刃有余。关于这位锦衣使的来历,霍焰自然是知道的,皇上亲指的控戎司副指挥使,大胤朝独一无二的外朝办事女官,且又是东宫太子的枕上之臣这样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在他面前还能做小伏低,他倒是很佩服她的胆量和气量。
难为女人,不是他的行事作风,南玉书想必也是吃准了这点,才会派她前来。他把杯盏放下,正襟危坐,“曹瞻是我后军都督府的人,一直在我门下。如今出了岔子,控戎司要办他,我配合衙门办案,也是义不容辞。宿大人有什么话,只管问吧。”
星河愈发显得谦卑了,微微前倾着身子道“那下官就斗胆了卫将军所掌北军,军务是否如期呈报枢密院”
霍焰说是,“每月具本上报,从来没有懈怠。”
“那么北军的财政,枢密院是否监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