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六那日,何栖并不盛装, 只精心妆扮了一番, 携了阿娣赴牛二娘子的宴。牛二娘子很是体贴, 特遣了车来接她。
何栖边登车边不放心地嘱咐“大郎,厨下有米面白糕, 蒸了煮了吃, 不费什么事,你们别懒怠动手。”
沈拓满口应下, 还道“阿圆放心, 家中的琐碎半点不用挂在心上。”
何栖虽不太信,却菀尔一笑“既如此,我也不做那个婆婆嘴。”
沈拓又道“阿圆回转时,使人递个话给我, 我去接你。”
何栖笑着点头, 转身便上了车。沈拓一肚子的话憋在心里,眼睁睁看着油壁车载走了自己的妻子,连个衣角都没有留下来,蔫头搭脑回院被施翎好一顿取笑。
阿娣唯恐自己丢人, 只觉自己全身上下处处扎眼,坐在车上恨不得缩成一团。何栖笑道“不过上门做客, 你这模样倒似要去击鼓鸣冤。”
阿娣蚊子哼哼般, 细不可闻“牛家好些仆役, 门口还站着院子打手, 牛娘子又生得厉害。”
她被牛家买去时, 牛家一个膀大腰圆的管事婆子,相看牲畜般翻看她的手脚,又掐开她下巴看她的口牙。许是见她脚大手粗,干惯活计的模样,口舌鲜艳也不像害病,这才将她买下送与沈家。
等到了牛宅,果然守了门子,站了须面大汉的护院,何栖掀帘看了一眼。却见那门子懒散倚着门,剥着什么细果子,偷摸又喝一口酒,见来人这挺直腰背。
“哟,这是接哪路贵客来”门子见是自家出去的车,抬了下巴笑问。
车夫得过牛二娘子的吩咐,啐了一口,回道“你算哪个牌位的主,还要与你报备不成怕是黄汤灌得不知东西南北了吧。”
门子被挤兑得涨红脸,挤着小眼,捏着鼻子嘟囔“也不知是哪个穷亲戚,蚂蟥似得趴上来吸血。没脸没皮,年前、年后赶集一般来。”
阿娣因怕出错,全身绷得硬邦邦的,又竖着耳朵听动静。何栖没听见门子的抱怨,她却听个明白。气得瞪了眼,嘟着嘴,拉了何栖的手,又附在她耳边,愤愤道“娘子,这门子满嘴不好的话,只当我们是来打秋风的。”
何栖却是纹风不动,还轻笑道“我们虽穷,却不算他家的亲戚,也不打秋风。何必将一个门子的浑话按到自家的头上来”
阿娣不平,道“他却是冲着我们说的。”
何栖仍是不在意,笑她道“白生的一场气。”
牛家一个管事娘子早早侯在那等她们,小跑过来,未语先笑“啊哟,都头娘子可算是来了,我们娘子一早就支使着丫环小厮铺陈开,就等娘子来呢。”
牛二娘子一身掐腰妃色挑银连纹袄裙,一支蝶舞牡丹钗,饶是寒春也显出一段风流来。她立在廊下边与使女说话边等着何栖,见得人来,便亲迎上来一把拉了何栖的手,笑着道“年前就想请弟妹家来小坐,谁知总是不趁巧,想着大节下,你我有闲,便又起了念头,今日递的帖子,昨晚便翻来覆去睡不安稳,生怕妹妹拒了我。”
何栖见她热情,笑道“嫂嫂相请,我岂会不来”问道,“牛家哥哥不曾在家”
牛二娘子一撇嘴“谁知他醉在哪朵牡丹花下。”笑道,“休管他,我们只管自己说话取乐。”
何栖见院落宽敞,收拾得颇为精致,错落养了好些花,不少似是名品,一盆盆堆在一起。进入花厅,夹着乳香的暖气扑面而来,一架立屏细绘百花争春,千枝万朵令人目不暇接。绕过屏风,地衣织绵,香炉氤氲,案上又摆佛手梨柑,坐榻铺设茵褥,堆着两只鼓软的隐囊,围帐挂着一幅刘海戏蟾图。
何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