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垂眸含笑,轻咬唇角。
她想着皇上在南石槽行宫说过的,喜欢看她穿汉家衣裳的模样儿;还说准她在他面前,偶尔穿给他看呢。
玉蕤的目光又滑过了另外四位嫔妃去,“庆妃姐姐穿汉家衣裳的模样儿,我倒是见惯了的;倒是这回将咱们满洲世家的舒妃、来自回部容嫔也都穿上了汉家衣裳,这模样儿叫我看着都觉新鲜。”
婉兮的目光只滑过山亭上那凭栏而坐的皇帝身上。
呵呵,玉蕤说得对。出自满洲世家的舒妃,自是从未穿过汉家衣裳;容嫔也是。可是这偏偏是这位出自满人的大清天子,反倒穿这汉家衣裳的模样儿,却不少见;甚而可以说,常常见了。宫里实在存了太多幅皇上穿了汉家衣裳的绘画,从年少到此时,也同样记录下皇上面貌随年月的更改。
玉蕤却还是有些小小忧心,“只是若这幅画若叫皇后看见了,会不会又要借题发挥她怎么说姐,咱们倒是都听腻了,也不往心里去;可是她怕是又得往咱们两位皇子的身上去转”
婉兮点头,“不怕。这整幅画上都是汉家衣裳,皇上、舒妃和容嫔都是,她若挑我,便也等于是在挑皇上。
“况且,皇上早解说得明白。”婉兮指向画卷右上的诗文,“皇上说了松年粉本东山趣,摹作宫中行乐图。只是临摹南宋四家之一的刘松年所作的东山丝竹图罢了,并非照着实景画的。那画中原本人物皆着汉家衣裳,那摹本自然也要如此穿戴。
“况且皇上在后头的诗句中也明白说了,讵是衣冠希汉代,丹青寓意写为图,指明这只是临摹宋画的丹青游戏罢了。若有人非要指摘,那便是她自己修为不够了。”
玉蕤虽然是出自旗人翰林之家,却终究对这宋代画家的了解不多,这便有些迷惑,“刘松年,东山丝竹图”
婉兮含笑点头,“倒是可惜这会子陆姐姐要陪着圆子,离不开。要不若陆姐姐在此,自能与你解说更多。我便只与你说个大概吧晋代是迭出名仕的时代,山林隐居亦是名仕寄名山水的情怀所在。刘松年的原画东山丝竹图,便画的是晋代大名仕谢安,曾在出仕之前,隐居在会稽的东山,宴乐山水的情景。”
“那原图中画的就是如此山冈回合、美荫飞泉,谢安同诸佳丽步行桥上。”婉兮指着面前途中的几位嫔妃,“正与这般情态相和。”
婉兮偏首,调皮一笑,“便是因这个典故,后来才有了东山再起一词。故此这谢安东山可是个再著名不过的典,既有名仕隐居,寄情山水的洒脱;又有一旦出山便可左右天下格局的豪情。图中之静,全为后头的波澜壮阔作以伏笔;图中山水,随后就将成为江山风云故此,这图中的情境和寓意,堪称天下男儿的梦想所在。”
玉蕤便张大了嘴,“怪不得皇上不选旁的图来临摹,却选了刘松年的东山丝竹图。这便隐含皇上便暂得片刻清闲,心中却也怀天下的豪情呢”
婉兮便笑了,指着那御制诗最后的几句,“你说得对,瞧,皇上这不是写了么林泉寄傲非吾事,保泰思艰怀永图皇上便是说啊,他可没有谢安寄情山水的文人傲气,皇上是以眼前的天下太平为珍惜,心中想的都是如何兢兢业业,叫这样的盛世永远绵延啊。”
玉蕤轻叹一声儿,“也便唯有姐才能在这幅图中解读出这样多的故事来,便叫我瞧着,也只看见皇上寄情山水去了,却没能领会到东山再起,只以眼前暂时安乐却是为天下大势做伏笔之壮志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