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长春宫,东方天色已经隐隐发白。
挽春上前劝说“主子不如再躺一会子吧。”
皇后哀哀垂下眼帘,任凭挽春和念春帮她卸下扁方,垂下乌丝。
玻璃水银妆镜里,发丝如瀑倾泻下来的瞬间,她盯着镜子里的自己在那如瀑的乌丝里,终究还是夹缠了那么多的白发
平时挽春她们给梳头都极尽小心,将白发都给缠进黑发中去,这便绕上扁方和发架子之后,从外表便看不出来。可是每天却终究都要面对卸下钗环的这一瞬间。
便什么都藏不住了。
便如同她这个人啊,如果卸去皇后的身份,如果卸去这些年她自己小心经营起来的贤后形象,她便所有的光鲜全都枯萎凋零去,只剩下这样一副衰老疲惫的模样。
她轻轻攥紧手指。
不可以,绝对不可以。
她宁肯死,也绝不可以失去那些苦心经营的一切带。
不过幸好,上天待她不薄,她不但得到了先帝的青眼,更还有嫡子永琮,还有她争气的兄弟
便如皇上所说,她就不会失去一切
除了皇上的心。
她垂落满肩的双色头发,寂寂躺进被窝,闭上了眼睛。
她眼前又是皇帝那似笑非笑的眼睛。
当她说到他们的孩子、她的永琮时,皇帝忽然又是这样似笑非笑地望住她。
“永琮是朕的嫡子,是朕登基以来便心心念念的、可以承继大统的孩子,是永琏夭折之后咱们失而复得的孩子我对他的疼爱,自不用说。”
“皇后啊,我们的永琮当真是佛缘深厚,是不是八年那一回秋狝,便有蒙古王公带黄帽僧人来与朕说,须有嫡子,才能解了那一年的旱情去,纯贵妃的六阿哥出世也没用。”
“接下来便是你在佛寺暂代的行宫里与朕要了这个孩子而我们的永琮又正好出生在佛诞之日”
即便是这一刻回想起来,即便是这一刻置身在温暖的被窝里,皇后还是忍不住浑身一寒,悄然攥紧了手指。
皇帝那一刻轻笑道“还记得朕与你说过么皇后,你曾经面若观音,慈眉善目你生下这般佛缘深厚的孩子,是这样的顺理成章、宛若天意。皇后,你一定要好好地照顾我们的孩儿。”
皇后的眼角滑下一滴泪来,打湿了枕头。
那一刻无论她怎么向皇帝解释,说那黄帽僧人与她无关,可是皇帝那幽黑眼瞳里的似笑非笑,却已经让她明白,皇帝此时已是不肯相信她的话了。
就因为她是故意在佛寺里要了这个孩子,就是因为永琮当真就是出生在佛诞之日的后头的这些“巧合”,便将前头那次黄帽僧人的出现,显成了“刻意”。
便从这一件小事之中,她便已明白,皇上对她的话再无信任;甚至皇上对她的怀疑,从四年前的乾隆八年便已经开始了
所有昔日,再不可追了。题外话有亲问到皇帝给皇后的御制诗,简单说下哈。现在能看到的这些御制诗,一是公开发表,给朝臣和天下看的;二是皇后母家要谢恩,也就是说这些事更多是写给这个家族,给这个家族增添荣耀的。如果是私人感情性质的,那如红楼里的芙蓉女儿诔一样,单独坟前念完烧了才是,那才是夫妻之间私密的怀念,不用嚷嚷得天下皆知的。
大家结合后面傅恒、傅清、福康安等皇后家族兄弟、子侄的功绩来理解这块,就更能了解,皇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