婉兮回到下处,自端了盆子打冰凉凉的井水,蘸了帕子给自己一下一下擦着那些被拧青了的地方。
这点子疼她忍得下。从小爬树采蜜,她没少了摔下来过;还有学骑驴那年,她也被那小青驴给摔下来过好几十回,有好一段时时间,她都不敢坐这点子皮肉之苦她不怕。
她只是,觉得心里冷。
从前听陆姐姐描述贵妃的种种,终归还都是听故事一般,并未深往心里去。这一刻亲身临受着,才明白那种寒冷锥心的滋味。
她原本什么都没做错,一切错就只错在,她是汉姓女撄。
那满面横肉的老妇看不起她是汉姓女,可是说真的,她就何曾在心下对那老太婆有过半分的敬仰
那老太婆不过命好,生下的儿子当了皇帝而已偿
这样的命数是天下罕有,可是又不是她自己一个人才有
她忍着疼,就不叫自己流眼泪。
泪为荡涤内心,是知错了才会释放的歉意;这次她没错,她绝不示弱。
身子上的青紫,她知道这样用冷水擦过,几天之后就能好;她只是不知道,这回积攒在心上的寒,却要多久才能消散去。
又或者,也许都散不去了吧
这日归和正又来给看脉。
归和正小心瞄着婉兮“姑娘近日是动了什么气脉象有些乱。”
婉兮目光定定瞧着窗外“没事。”
归和正极少见婉兮这般的模样,不由得也是一怔。
待得看完了脉,收拾起褡裢,这才说“姑娘上回嘱咐老朽的事儿,已是有着落了。虽说园子里那套衣裳,原本是皇上留存在园子里,没办法带出来的。可是在这热河行宫里,老朽却还是找着了合适的替代。”
归和正难得还主动朝婉兮淘气地眨眨眼“姑娘当去过万壑松风了吧当年圣祖康熙爷带着十二岁的皇上来这儿避暑,就将万壑松风赐给皇上住。故此那边还存有皇上十二岁的衣裳”
婉兮抬眸瞟了归和正一眼,面无表情道“不去。”
归和正愣了下,忍不住回眸又自己看婉兮“姑娘这是怎了”
前几天是婉兮拜托他这事儿的,他心下明白是婉兮又想用圆明园时候的法子去见皇上。
一切都办妥当了,可是姑娘这又是怎么了
这叫他回去怎么给皇上回话
婉兮只管沉着脸,也不管,只道“有劳归大人。时辰不早了,归大人定还有要务,归大人便请回吧。”
婉兮说完自己里间的门帘子扯下来挡住归和正视线,这便窝回炕上去躺着了。
可是尽管躺着,耳朵却终究还是听着门帘外头的动静的。
婉兮听见归和正又站了一刻,似乎还想走过来,却终究还是走了。
婉兮一骨碌爬起来,盘腿坐在高粱皮编成的炕席上,脚踝有些被那高粱皮上的毛刺给扎着。她说不清地懊恼,便翻找出笤帚疙瘩来,狠劲将炕席又扫平了一回。
不去又怎样,她还就偏不去了
虽说额娘的过错,不值当叫儿子来担可是,若她当真为他留下,又要如何日日对着那个老太太
他可是孝子,今年又是皇太后五十旬寿,他可做不出什么违逆他娘老子的事儿来。
故此,她可不掺和这热闹了
题外话还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