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岫在花旁立了,将这一日所历种种于脑中过了一番。
浮光掠影流水般滑过去,却又屡次三番停留在同一处。
那双托着他的手,稳且有力。
青岫一时不知自己是受了小苏秀才影响,还是还是这数次入境经历累积下来,渐渐有什么东西结成了型,并恰巧在这一境里开始清晰地浮现,思路不受控地在那双手上绕来绕去。
明知彼此身不由己,却偏疑他随心所欲。
青岫皱眉,狠咬了下嘴唇,疼痛让他抛开那双手,兜了一圈子却又落回来。
是了,总想着那双手,应与那家伙无关,实则此念系于青峤。
幼时父母工作繁忙,寒暑假时将兄弟两个寄放乡下老家。祖父母却严厉古板,样样教训,处处拘管,生恐将孙辈惯出恶习,从而愧对儿妇,一行一止必得一板一眼,甚而矫枉过正。
那日村中来了杂耍艺人,凑巧便在院墙外拉开阵势作耍。孩童最喜看这档子新鲜有趣玩艺儿,偏老两口恐兄弟俩看野了心境,日后只想着往外乱跑调皮,硬是拘在家里不许出门。
小弟兄俩听着一墙之隔的热闹欢叫,直急得心如猫抓。
眼见弟弟急得红了眼睛就要掉泪,青峤生出急智,背着祖父母视线,悄悄带他到了院角,自个儿踩了把椅子站上去,再让青岫跨坐肩头,颤巍巍将他顶至高处。
奈何青峤也不过是半大孩子,便是踩了椅子站直身,墙头也仍才到青岫头顶。
青峤便咬牙使两手将青岫向上托举,堪堪令他冒出头去,将墙外杂耍看个正着。
那时年幼的青岫只顾满心欢欣雀跃,一味看得目不转睛,浑忘了哥哥还在下头拼力托举着他。
兄长那时也还是孩子,兄长也极想看一眼从未见过的杂耍,可兄长却由头至尾一直咬牙哆嗦着细瘦的双臂,牢牢地托举着他。
“好看么”兄长问他。
“好看”他笑得欢快。
“哈哈”兄长便也跟着笑,还要逗他,“今儿看高兴了晚上便要学着自己睡,不许再哭闹着要钻我的被窝,否则便叫虫儿挠你脚心”
他只顾开心,一味应了。
后来到底教祖父发现,在屋中厉声喝出一嗓来,唬得青峤一惊,脚下椅子本就摇晃,一个失了平衡便向旁倒去,唿啦啦撞倒旁边一片柴禾笸箩锄头水桶,还险些叫柴禾堆上丢着的斧头掉下来砸着头。
兄长摔在地上前也不忘护着他,将他抱在怀里,把自己垫在他身下。
那日夜里他还是哭闹着钻了兄长的被窝,给他吹肘上磕掉一块血肉的伤口,吹着吹着睡过去,梦里自己变成了杂耍艺人手里的木偶娃娃,在炕上一个接一个地翻跟头,逗得兄长开怀大笑
青岫两只手在袖中紧紧一握,指尖又似烫又似凉。
什么身不由己,什么言不随心,任它去。他只要,找到青峤。
青岫大步迈上房外石阶,推开房门,月光霎时倾了满地,人影如玉似雕,花影缭乱妖娆,一线灵光忽至,青岫蓦地转身,满夜的花月春风,便在眼底绽作了锦绣琼瑶。
青岫心中存事,起得便早,睁眼时天色尚黑。梳洗穿衣从屋中出来,草木露气扑了满面。
想着府衙此时尚未开灶,不若自去外头用些,因而走了小门,街上行人寥寥。
记忆里的小苏秀才极少在外进食,存着几分读书人的矜持。若说此点,倒与青岫本人有些许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