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伦跟着邓瑛走到河边, 河风一吹,他便忍不住又嗽了好声,邓瑛听到身后的声音, 停下步子不再往前走,回头对杨伦道“你的身子”
“少问这些。”
杨伦疾言打断他。
邓瑛悻悻地点了点头,“你想问我什么, 问吧。”
杨伦敛起神色,“滁山书院和湖澹书院这两个地方的学田的产出, 什么时候成的你的私产”
邓瑛应道“你下杭州以前。”
“那些田是谁给你的。”
邓瑛沉默不语。
“说啊”
杨伦朝前逼近几步,“你不说实话,我心里不平”
邓瑛抬起头问道“你为什不平”
“呵”
杨伦冷笑一声, 指着邓瑛的鼻梁道“你以为我不清学田是因为怕祸及书院学子吗邓厂督, 滁山书院和湖澹书院加起来有七千余亩的学田,然而从贞宁四年起,就一直靠着几个归乡的东林人在接济,如此捉襟见肘的处境,有没有这些田根本不重要我弹劾你的奏疏已经写好了,但我还是想亲口问你一句,到底为什么”
邓瑛安静地受下杨伦的这一番混着情绪的话, 反问道“你真的写了弹劾我的奏疏吗”
“”
杨伦失语。
邓瑛背对着河风,朝杨伦深揖,“谢子兮救命之恩。”
杨伦看着他弯曲的脊背, 双手握拳, 恨不得直接砸在这个人背上。
他的确是救了邓瑛,甚至不惜编瞎话与白玉阳当场争执,他也知道,相识十多年, 邓瑛未必看不出来他在做什么。说白了,这不过是政治纷争当中,阁臣和宦官普通的一次博弈。然而,邓瑛唤他子兮,谢他救命之恩的这副场景,竟令杨伦一时有了光阴反溯,岁月回首之感。
可是,他不能像当年那样回士礼,他一旦回礼,就要与这个人为伍了。
“既然你不说,那我就让白玉阳接审傅百年,我对你也没什么好说的了。”
他说完转身便走,背后的声音追道“子兮,再容我多活几年。”
杨伦回头,“我是官学出身,但我深知私学的艰难,如今能真心为了学生,开坛讲学的有几个人开坛之后,的能将书院撑下来的,大多都把自己掏干净了。若我容忍学政上的贪墨,我还敢要自己的学名吗”
他情绪激烈,几乎握紧了拳头。
邓瑛没有立即回应他,一直等到他情绪稍稍平复,这才反问道“你不弃学名,那你自己的性命呢”
杨伦一窒。
邓瑛的语气仍然平和,“杭州地境上已经有人对你下过杀手,你知道这只手是谁摁下来的吗”
“谁”
杨伦的肩背处恶寒一阵一阵地腾起。
“何怡贤。”
杨伦一怔,将邓瑛前后的话一关联,忽然想明白了什么。
“你将才说了什么,那些学田的粮产,是今年几月归到你名下的”
“六月初。”
杨伦接着追问道
“这些之前在谁名下,何怡贤吗”
“你先”
“所以是你替他担下那几七亩私田”
杨伦没有让他说完,打断邓瑛后一把拎住他的衣襟,“下南方去做这种事,哪个是惜命的人,就连国子监那些个十几岁的监生,也是敢写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