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爷怕是跟着大老爷随军出征了”
荣国府里鸡飞狗跳,遍寻一个宝玉不见。眼见老太太就要哭瞎了眼睛,贾琏跨着马,一骑绝尘往城外追去。
府里乱糟糟一片,凤姐领着迎春各处弹压,又要侍奉老太太汤药,又要看顾潇湘馆,忙的脚不着地。
“这个宝玉,净会挑时候”
她挥挥帕子扇风,又探头在黛玉的睡颜上瞧瞧,拉了紫鹃雪雁两个小声叮嘱“这事别说给林妹妹知道,免得她更忧心。”
两个小婢心里苦涩,闷声应下。
自上回宝二爷哄睡了姑娘,姑娘瞧着就有些古怪,不大爱说话,也不出去走动,要不就是看书,多半都在睡觉。请了太医来瞧,也说不出什么,只能温养着,随她睡去了。
凤姐带着人走了,紫鹃两个放下帐子,又把那湘妃竹的帘子缓缓垂下,坐在外间安静绣花。
偶有细风穿堂拂过,帘动处,只见玉人颈间、腕上熠熠生辉。
黛玉做了一个很长的梦。
梦里那头戴女冠的居士殷勤请她喝茶,两人谈天说地,竟是叙不完的话。
钟情大士见她杯底空了,抬手又续上一杯,“这千红一窟可还入得了口”
黛玉亲眼瞧着她煎的,不由笑道“属实新鲜。”
诗酒上的风雅,不外乎红袖添香、梅雪烹茶。雅士品茶,最爱以次年蠲的梅上浮雪煮之,取其清浮之意,又有一段天然冷香。
但这钟情大士委实是个妙人。她生了炉火,便提瓮汲了一罐灌愁海黑水,以岸旁灌木荆棘为薪,闲闲煮沸,草草冲泡了一壶出来。
这茶色却不黑,竟是一盏晶莹剔透的金液,品起来馥郁清甜、回味带涩,实在和旁的茶汤大异。
黛玉呷一口,忽而道“外头的黄粱饭熟了没有”
黄粱一梦,还不如庄周梦蝶。这幻境困着她,有什么意趣
钟情大士不料她竟说出这样的话来,笑道“他让你留在此处,也是顾虑你醒过来又操心烦闷。”
黛玉低眉浅笑,想起那若朝霞举的男子,一双眼中水光潋滟。
钟情大士问“你记起了吗”
“我应该记起什么呢”黛玉反问。
钟情大士摇摇头,饮下半盏茶。那人有心一肩担苍生,往后危难不知有多少。绛珠妹子记不起也是好事,免得到时伤心。
万寿山上松篁苍翠,数层楼阁间隐约有仙人行走,隐在缭绕浮云里,便是世外最闲散幽独的所在。
与世同君刚讲完道,见弟子们都若有所思的模样,便吩咐自去领悟。
弟子们领命散去,他便摇身便个全真小道,往那山间行走,口唱月儿高。
与世同君道号镇元子,乃是地仙之祖。他以万寿山五庄观为道场,收得数十弟子教导,守着开天辟地便得的灵根“草还丹”闲散度日。
这草还丹又名人参果,三千年一开花,三千年一结果。那果子如同出生三日的婴孩,四肢五官一应俱全,栩栩如生。闻一下能活三百六十岁,吃一个便是四万七千年。
但若要果子成熟,却又是三千年之期。堪堪待它一万年,也不过结出三十个,委实是个稀罕之物。
这一番果树还在花期,寻常料理交给道童便可,镇元子终日无事,只在山中和樵夫闲话。
今日那樵夫未来,镇元子算出是他家中老母病了,便想着采几株草药送去。
正低头寻觅间,云上隐隐有人声传来,口呼“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