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提篮的曼丽女子道“这是绛珠妹子生魂,她哪里记得前尘往事。”
另一人便抱怨道“我等久候,她来了却不认得,又有什么意趣”
诸人说着话,黛玉便随她们埋怨。虽处在重围里,却如在潇湘馆时一般闲适自在,宠辱不惊。
诸女见她处之淡然,越发无趣,商议道“既是不认得,也难叙旧情,更问不出警幻下落。还是送她下界去吧。”
一个头戴女冠的孤傲女子道“认不认得,我那千红一窟既已制得,总要请绛珠妹子饮一杯。”
“钟情大士和绛珠要好,便随你招待,我等可不奉陪了。”
黛玉见众人散去,这才看那女子。见她冰冷若雪,一派出尘模样,心底生了好感,便问道“请问居士,宝地是个什么名讳”
“此乃放春山遣香洞太虚幻境。”
“我何故到此”
钟情大士一默,执了她手径直往一处行去。
黛玉见了她便觉亲近,也不挣扎。如此走了半息,耳畔忽闻波浪卷袭之声,黛玉定睛一看,见是茫茫一片大海,不由偏头去瞧那女子。
“这是灌愁海,”钟情大士抬手指向那分流聚成的黑沉溪流,“那是迷津。”
“缘何到此处”
“有人也不是人”钟情大士斟酌片刻,还是不知如何形容,便含糊道“他在等你。”
她说着寻出一条木筏,自取了榛木充当船篙,“不要朝海里看。”
黛玉敛裙上了那小木筏,见她持篙在岸边轻轻一点,木筏荡出数尺,漂在灌愁海上缓缓行驶。
“我见了这海,心里便觉欢喜。”
钟情大士叹一声,“自然,你曾在此处修行数百年。”
黛玉笑道“莫非我当真是有来历的仙子”
单一个荣国府,有来历的人已不下五人,竟个个都有些出处了。黛玉心觉好笑,见她不答,便不再问了。
那水里夜叉海鬼翻腾逃窜,木筏行处被它们远远避开,见两人驶的远了,这才松了口气。
“仿佛是绛珠仙子再临,气息却又不大像”
“绛珠仙子是草木修行,怎会有佛家梵光我等必是被那厉害法宝吓糊涂了。”
“那法宝真令我胆寒明明满是慈悲功德,扑面却觉血腥肃杀,几欲教我魂飞魄散”
黛玉摩挲腕上镯子,正奇怪梦里竟还记得戴它,不觉生了羞臊之意。
“怪哉。”
黛玉问“哪里怪”
钟情大士道“灌愁海衔接迷津,照见一切爱欲贪念。你方才动了情思,竟风平浪静。”
黛玉让她挑破心思,不由涨红脸颊。
“到了。”钟情大士收了篙,一晃身不见了人影。
一双手伸到自己面前,黛玉愕然抬眼,瞧见岸边站了一个锦衣直裰的公子。
这公子剑眉星目、若朝霞举,分明初次相见,黛玉却只觉是旧相识,仿佛亘古以来,自己都为追寻此人而迷惘失落、挂肚牵肠
心底一酸,眼里便扑簌簌落下泪来,“你”
你什么呢
黛玉茫然望着他的眼睛,心里的悲意源源不绝,不由呜咽出声。
“好妹妹,是我来晚了。”
悟空将她揽入怀中,大手轻抚她背脊,“莫要哭了。我既来了,便从此再不走了。”
钟情大士隐在荆棘灌木丛里,取出袖间那包茶叶,低低一叹“这世间花草再如何薄命轻贱,都和绛珠无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