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宝玉又怎么会不明白呢
他毕竟也是翻遍了黄河历年记录的人, 历年记录可不仅仅是水位和水文情况而已,还包括受灾范围及影响,虽然上头的数据一定是经过加工的, 但是他也知道,黄河这条脾气多变的河,每年吞噬的生命何其多。
从一开始,他的震撼就不是源于受灾数据。
数据只是抽象的几个字而已。
真正冲击他三观的, 是亲眼目睹一片狼藉、大水退去之后的惨像而这样的惨像, 在当地百姓和官员看来,却已经是皇恩浩荡、胜过往年了。
何其讽刺
这固然是天灾,可是一段一段的补膏药似的豆腐渣工程, 又何尝不是
明明,还可以做得更好,还可以将损失再减少的。
叫宝玉怎么能够心安理得地接受百姓的跪拜呢
这不是宝玉不合时宜地突然变得圣父、悲天悯人, 而是一个虽然对待敌人能够大开杀戒,可以依然不能把这个时代上层人眼中的愚民性命看做是蝼蚁的原则。
在他看来,每一条命都代表了一个家庭,今年山东境内死、失踪上千人,便有上千家庭支离破碎。
但是宝玉知道,要想改变这样的现状并非是一朝一夕,也非他一人之力可以做到,甚至于,就算有当今陛下十六的鼎力支持也是不够的。
这,需要整个社会转变观念。
宝玉不奢求大跃进式地立刻做到整个大明以人为本,但是他希望有这样一个小小的种子,播撒下去,然后自上而下地影响改变,让极其容易满足的百姓不做漂萍、不做鱼肉。
古人说路漫漫其修远兮,吾将上下而求索。大约就是这样子吧
宝玉拍了拍长风的脖子,慢慢完善了心中的想法,然后专心赶路。
同李文渊等人汇合之后,宝玉从李文渊的言行举止中看出,硬脖子御史李大人对这个情况也不甚满意。
虽然李文渊的不满和宝玉的不满从根本上来说出发点是不同的,但是只要二人的目的相同,也算是殊途同归了。
八月底,巡黄御史队伍该回京了,众人从运河乘官船北上,只花了七八天的时间便抵达京城了。
这一趟,一行人出门足足五个多月,各自家中人自然是担心不已的,尤其是从七月起,不断有奏折进京,说哪儿哪儿暴雨不止了,哪儿哪儿水满河堤了,哪儿哪儿发生决堤了叫一众南下官员和禁卫军的家属们忧心不已,算着御史队伍回京的日子在南边码头、城门边等着呢。
譬如荣国府这样的人家,管事们就是在码头,第一眼确认爷平安抵达,便马上派人回府去禀报的。
然公事为重,李文渊等人马不停蹄地进宫回禀陛下,剩下三云观来的云中子和他二徒弟,宝玉本是想将他俩安排在京城驿站里这一两日,十六必定是暂时没时间宣这二人觐见的,但是人家说没必要,京城的白云观也是正一派的,他二人去那里落脚便是。
李文渊本就是做事一丝不苟的人,更兼之这五个月,多多少少受到宝玉的影响而不自知,是故回京的第一份奏折洋洋洒洒,皆是数据说话。
罗列了近十年黄河泛滥的次数和趋势,并附带统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