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依稀记得那年宋渺在地震中死去,他曾落过泪,但他的悲恸远没有宋祁的剧烈。
钟意不明白这是为什么。
他在宋祁的葬礼上看到了一名戴着帽子的男人,那个男人长得很是俊雅,后来他从别人口中得知,这是宋渺生前认识的朋友,姓沈,职业是位私人侦探。
沈先生在那场葬礼上,宛如失言,他沉默地看着一切,隐隐有泪意浮动,可他到底收敛下去。钟意一眼便看出他对宋渺也是有过喜欢,但莫名其妙,他们这两个喜爱过她的男人,却寡情薄意般不肯露出一点端倪,展示自己有多爱她。
是他们太过薄情吗
是他们太过冷漠吗
钟意在后来想了很久,也没有想明白是为何。
他诧异于自己的“冷酷”,诧异于自己的“冷漠”,他质问自己,是不是见人如烟火尘埃消散,便吝啬地收起所有情感,装作从没有爱过她一般。
但并非如此。
钟意不露声色地守着自己的爱意。他身边足足有数年没有出现过别的女人,他在三十多岁才有了再次喜爱上的女人,他只是不说不语,也不曾情绪激烈,状似冷漠地应对一切。
他并不清楚那位沈先生是不是也如他般。
但钟意是这么做的,他也不知道自己是在给谁守着,他只是以这样姿态的同时,默默看着宋祁为宋渺的离去而悲恸苍老。他不袒露爱意与悲恸,好像就不会将自己与宋祁放在一个位置上。
好像他们都是痛失所爱的人。
钟意畏惧于此,他一想到将自己摆在与宋祁一样的身份上,一样爱着宋渺哪怕情感不同,都会让他觉得心脏紧缩,难堪而痛苦。
实在是他们共同爱着的人,给予他们情感的回馈大不相同。他耻于张开手掌,巴望着从未有过的回应,可怜如乞丐,却在转身时看到宋祁满怀都是她给的爱意,柔软而迷人,狂风暴雨也吹不散打不走。
他说“我是真心地爱过她,我爱她漂亮的容颜,年轻的心灵我喜欢她冲你笑时的样子。”那是宋渺永远不会对他特意展露的笑意。
宋祁讶然,他笑了起来,眼角有了细细的纹路,他咳嗽几声,说他知道。
“她朝我笑的时候,你总忍不住看她。”
宋祁这么说,他难得地露出几分真情柔软,他追忆从前,眼中有雾气缭绕,但他硬生生咽下去,那雾气很快就散了。
钟意说“但我还不够爱她。”
这么多年,钟意身边不曾有过人,直到他遇上了这位想要在一起一辈子的女人。
“至少,不如你爱她。”
钟意犹豫不决,他叹了口气,坦诚地说“我想过很多回,我是爱她,但我永远抓不住她,永远把握不住她,我会因她不给我回应而觉得羞耻难堪,心生落寞。宋祁,她这辈子最爱的人永远不可能是除你以外的人。”
“我们这些外人、旁人,永远也不能够让她真心爱上。也正因此”
钟意以一种近乎怯懦的姿态,于宋渺死后,佯装不在意、冷酷地面对着她的离去,他在夜深人静时为她落过泪,但他表现在外的,永远是爱火熄灭,万物寂静。这是他卑劣的尊严在作祟,因他知道,直到死的那一刻,宋渺的眼里都不曾有过别人的存在。
只有宋祁会是她深亮瞳孔里留驻的灯火。
钟意也曾经因为她的视而不见,冷酷拒绝而羞愧难当,甚至在她死后装作什么都没有发生过的样子。他知道宋祁一定有一瞬间觉得奇怪,这么多年来,宋祁一直旁观着他们这些过去对宋渺有过好感的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