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练字儿长出来的。”蓉姐儿点了脑袋“哦”一声,摸过手摸又去摸手腕,觉得好玩仰头“嘻嘻”一声,脸上的泪还没干,就又笑得一团一团的。
少年见她玉雪可爱,不觉也跟着露了笑影,红灯一路点着,到了这个院子方才止住了,全是为了他正守孝,唢呐鼓乐一响,更显得他这边凄凉惨淡,不意竟又遇着了这个小娃娃,少爷拿手摸她细软的头发,问“你叫什么名”
外头潘氏解完手系好腰带,蹲得脚足酸麻,手撑着石凳子坐下来歇脚,嘴里叫“蓉姐儿,快过来了。”蓉姐儿一听,作势要从少年膝盖上跳下来,少年托了她的腰把她放在地,蓉姐儿指指他的脸,少年以为她有话说,凑耳朵要听,蓉姐儿踮起脚来“吧哒”一口香在他脸上。
玉娘夜里也会哭泣,也是这般不出声只落泪,好几回叫蓉姐儿瞧见了,就拍她的手,香香她的面孔,就像秀娘在时安抚做了夜梦受了惊吓的蓉姐儿一样。
少年怔住了,看见蓉姐儿两只手背在身后,小身子前倾的模样,摸摸脸笑起来,刚要说话,她便跳了两步跑出月洞门去。
潘氏刚牵了蓉姐儿手顺着大红灯笼往回走,少年立在廊边看她走远,身后的管家提了灯笼来寻他“少爷,好歹回屋里,吃一杯表少爷的水酒。”
本来他们一家子到南山便是为着母亲久病,听说这里水土养人,便来此间养病,前一段是好了许多,身子一日比一日更有起色了,哪里知道那个贱妇竟也跟了来。
舅舅阖家在此,父亲自然不敢似在家一般轻狂,可他不过初时收敛,去个一夜天未亮就回来,谁知后来越发放肆,几日不归家,好容易家来竟说要把那贱妇接回家来抬成平妻。母亲原已见好,被父亲一激当场吐了血,两三日没捱下来,就此去了。
少年摸了手上的老茧,原说读圣贤书明理,父亲读了一肚子书,明了什么理晓了什么事,他听见管家说话,原想拒绝,既在守孝怎么好用酒水,转念一想舅舅舅姆帮他良多,便是表哥也出为着母亲延医跑了好些门路,便转身应下又问“贺礼可送过去了”
家里无人理事,幸而舅舅舅姆出面治了丧,那头又要办喜事又要帮着办白事,自家亲生父亲把母亲气死了才跌脚大悔,日日在灵堂里,说些后悔不能同到千年的话,又把那个热心热意捧在心肝上的外室抛在脑后。
可这,也不过是一时的事,等这段悲伤过了,自然又把那个外室当块宝,说什么她原也有出身,抬进来并不算辱没。
若不是经了这些事,少年原也狠不下心来,他越过气得发狠的舅舅舅姆,冲父亲作一个揖“父亲的意思儿子自然不敢忤逆,此事已经写信报明祖父祖母知道,若他们应下,孩儿再不理论。”
徐老爷吃这一下再无话说,张口结舌的看着儿子,徐少爷拂袖而去,吴老爷冷笑一声“妹夫,既妹妹不在了,这原来嫁妆单上的东西,还请妹夫捡点出来,我也好给礼哥儿封存起来,将来等他娶了媳妇,这些东西才好一并全交给他媳妇来管。”
徐老爷这口气还没缓过来,带来的家人却都是过身吴氏的心腹,把她房里各色东西都理起来,也不管是不是嫁妆,一气儿装在箱中,运到吴家。
吴氏在死前叫管事把嫁妆单誊写一份送到嫂嫂处,若不然,在这南山上头吴家人又怎么会带了妹妹的嫁妆单过来消暑。
徐家才刚接着丧报,那头吴家的信就来了,要把礼哥儿接回去供他读书,吴家老太爷虽未明说,吴老爷却派了个妹妹跟前的心腹回去报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