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进门沈大郎就看见院里乱糟糟,连柴伙堆都叫人翻了个遍,他心里一直觉得欠了妹妹的,该她的嫁妆钱给自己还了债,若不是为了这几两银子,也不会急匆匆把她嫁出门去。
沈大郎里里外外拾缀,秀娘见了娘家人心里的委屈翻了上来,沈大郎也不知如何劝她,只晓得闷头做活,又把摔折了椅子腿儿钉牢,站起来拍拍手“我今儿就到江州府去,你莫怕。”
沈氏应了一声,把眼泪咽回去,一直把沈大郎送到街口才转回来。接下来几日沈氏日日都派梅姐儿去王老爷那儿,可就是没个准音儿,朱氏的脸也一天比一天难看,为着钱财都扔出去打了水漂。
那个刘师爷跟着这样一个官儿一年到头也没个三两银子的油水好捞,何知县是京中富户出身,他却不是,好容易寻个前程,为的就是个“财”字儿,如今王老爷送上了门,哪有不狠咬一口的道理。
朱氏心里再不乐意面上还要圆乎,为着蓉姐儿那一顿哭,王老爷连着四五日没给她好脸,她当面不敢摆到脸上,背后却不知啐了多少回。
苏氏更甚,拿出去那些,她可都算作是自家的,梅姐儿头前几日还跑得勤快,后头听着这婆媳两个嘴嘴舌舌纠缠不清,每回家来都苦了脸闷在房里。
沈氏却无暇顾及她,蓉姐儿恹了两日,病了。
半夜里忽的就起发高热来,迷迷糊糊嘴里还说着糊话,小儿口齿不清,沈氏这几日都浅眠,还以为她是说了梦话,手伸上去一摸就知道不对。
家里没个男人连半夜请大夫都不成,她着急忙慌的起来烧热水,拍开梅姐儿的门,绞了湿帕子给蓉姐儿贴在额头上,摸出些柴胡煮了汤给蓉姐儿灌下去。
一碗还没尽,“哇”的一口全吐了出来,沈氏急得直掉泪,她怀蓉姐儿时很是辛苦,家里没人帮衬,丈夫又是个浪荡的,打水都要沈氏跟梅姐儿一处分担,还不足月就破了水,生了两日两夜才把个猫儿大的女儿给生下来。
蓉姐儿是沈氏捂在心口带大的,泺水若不是靠山靠水,不愁鱼米藕面这样养人的东西,这猫儿大的小人又怎么养得活,沈氏只好去拍徐家的大门,徐娘子一听是她,赶紧推了丈夫去请大夫,点起油灯到了王家。
大夫被徐屠户的大嗓门吵了起来,拉了两条街拖到家来,摸手看眼翻舌头,开了一付药煎上又回去了,到了后半夜蓉姐儿直出汗,沈氏把碳盆挪到床边,手指头沾了蜜水给她润喉咙。
沈氏守着女儿,见她张着嘴呼气心里油煎似的难受,徐娘子跑前跑后,拿两个木盆把烧滚的水淘换凉了,才绞了帕子给蓉姐儿换下来,嘴里劝着沈氏“王家妹子,你也得想得开些,哪片云彩不落雨,等蓉姐儿的爹回来了就好了。”
蓉姐儿这回病得辛苦,到了第二日热度退了下去,人却没了精神,平日里爱吃的一口都咽不下,只靠着吃藕粉填肚子,不是迷迷糊糊睡在床上,就是靠着床板不说话,没个几天,脸上瘦得掐不出肉来,更显得眼睛大下巴尖。
秀娘比女儿瘦得更厉害,蓉姐儿原是吓着了,净做噩梦,梦里还在喊叫,像有人要捉了她去。秀娘知道那日公差来了,又在朱氏那里受了委屈才发作出来,办了香烛往菩萨跟前求阖家早日平安。
她发了愿在家里跪经,叫桂娘偷摸上门的时候瞧见了,给她拿了堆香纸来,念完一遍就拿红笔在印满了小圈圈的纸上涂上一点,一整张满了就是念一百二十遍的经。
她是瞒着纪二郎来的,槿娘还拉着她不许她来,说是四郎犯了事,知县还未理论,也不知道是砍头还是发配的罪过,汪文清在家连着叨叨了两三日要割席,让槿娘不许上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