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和师父去喝了喜酒,”洪文笑道,眼中似有水光,“那恐怕是我平生所见年纪最大的一对新人了,新郎三十二岁,新娘三十岁,可大家都是那样高兴”
说到这里,他从袖子里掏出手帕递到对面,柔声道“别哭啦,当心风吹皴了脸”。
嘉真长公主不知不觉已经哭湿了自己带的绣帕,红通通的眼睛剜他一眼,劈手夺过带着苦涩药香的棉布帕子,抬手盖到脸上,声音闷闷的,“你就是没安好心。”
不光她,连春兰带周围几个食客都早已听得痴了,人人面上皆是泪痕。
洪文笑笑,“我不过奉命行事”
嘉真长公主睁着微肿的眸子,“你怎么不哭”
见春兰哭得拿不住盘子,洪文叹了口气,只好自己取来,小心切开几块,闻言反问道“你怎知我没哭过”
以前他哭得可惨,可见得多了,原本软乎乎的心表面仿佛就罩了一层硬壳,眼泪也少了似的。
嘉真长公主瞅着他,若有所思。
“公,咳,”洪文差点喊出公主二字,忙收了,憋了半日却不知该如何称呼,只好含糊道,“尝尝这饼,虽有些粗糙,但真的好吃。”
嘉真长公主被他的窘态逗得破涕为笑,斜眼瞧着,也不做声。
洪文被她看得无法,小声道“微臣斗胆,在外头且称呼您文姑娘吧。”
嘉真长公主眨了眨眼,颇感新奇。
她活了这么大,还是头一回得了这样的称谓。
嘉真长公主歪着脑袋略一琢磨,忽狡黠一笑,俏皮道“好呀,洪公子。”
洪文浑身一抖,心尖儿上好像被稚嫩的猫爪轻轻挠了下。
痒痒的。
坐也坐了,喝也喝了,再轮到吃油饼时,嘉真长公主看上去已经不那么为难了。
她甚至主动盯着另一桌的食客瞧,也学着人家用手抓,看洪文被惊得瞠目结舌后得意大笑,像只打了胜仗的小野猫。
结账时,春兰死活不肯要钱,洪文坚持要给,嘉真长公主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们激烈的退让,忍不住出言问道“一张饼多少钱”
得知只需一文之后,她的眼睛都睁圆了。
一文钱
那么老大一张饼,竟然只要一文钱
她甚至没见过几次铜钱,自然也想象不出小小一文钱,竟有可以让人不至于饿死街头的巨大力量。
而接下来,嘉真长公主又见识到了许许多多的一文钱
一文钱一串的山药豆,颗灰突突的小豆子外面挂了极薄一层糖浆,一口下去又脆又甜,而里面的山药豆却很绵软。
听说山药豆是山野里摘来的,这一文钱怕是都应在表面那点糖浆上。
一文钱一个的素包子,皮薄馅大,饱满的馅儿中浸透汁水,一口下去又香又甜。
听说里面的野菜也都是春日野地里挖来晒干的,精打细算能吃一年。
一文钱一把的野酸枣,一文钱一只的木头哨她甚至还看中了一支一文钱的木簪,简单古朴,线条流畅,于是欢欢喜喜买下来。
等两人逛得脚都酸了,身后的青雁等人怀中也抱满了大大小小的包裹,可细细算来,才花了百十个钱
嘉真长公主啧啧称奇,只觉前面十九载的人生经历和认知都被颠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