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些成年人高大的双腿在眼前晃来晃去,一双双神色诡异的眼睛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有哀叹,悲切,怜悯的,也有不耐,厌弃和冷漠的。
那些人的漆黑巨大的身影像怪物一般扭曲变形,尖锐刺耳的争执声毫无顾忌地传入瑟瑟发抖的少年耳中。
“毕竟是凌家的小孩,总不能送去孤儿院吧,那样丢人的事可不行。”
“不送去能怎么办,这么大的孩子,你家负责养”
“孩子的外公呢,他不是还有一个外公吗听说是在农村生活,送去那里不是正好。”
“别提了,老人家一夜间失了女儿女婿,受不住打击,已经住院了。”
“倒是可怜了孩子。只是都七岁了,什么都记得的年纪,又是男孩子。不好办呢。”
“我家已经两个孩子了,实在没办法。倒是你们家合适一点。”
“我们家也不行,三叔才是合适的人选。”
在天真烂漫中成长到七岁的男孩子,阳光明媚的人生一夜之间下起了暴风雪,没能给他半分喘息和适应的时间。
巨大悲伤和无助来回撕扯着年幼的身躯,小小的脚下是悬崖峭壁,小小的身躯后是狂风暴雨。家没了,前方的路也一并没了,他几乎在一瞬之间痛苦地成长了。
无数次争执推诿之后,一位被说服的远房叔父和叔母带着为难的神色来到他的身前。
那位叔父穿着一身妥帖的西装,紧抿着嘴,眉心悬针,肃穆又威严。叔母努力露出一个相对和蔼的笑容,弯腰摸了摸他的头发。
“听说你钢琴弹得很好,是很喜欢钢琴吗”
仿佛生怕他们反悔一般,周围的人马上附和起来,
“是啊,是啊。这孩子很有音乐的天赋呢。连钢琴大师威廉都亲口夸过他。”
“这孩子确实是个好苗子,三叔家里经营的产业不就是钢琴销售吗领这孩子回去,正是合适。”
这或许是自己唯一能够抓住的稻草。男孩努力忍着眼泪,抬起苍白的小脸,点头道,“是,我非常地喜欢钢琴。我每天都很认真地练习钢琴。”
父母的离世,像冬季里的一场大雪,带走了他的一切,也覆灭了他心中那团炙热而纯粹的火焰。
他觉得自己不想再弹琴了,也不再喜欢曾经最爱的音乐,不再拥有外公曾经夸奖过的那份赤城。
但他却说了谎,用日复一日,年复一年的拼命练习来圆这个弥天大谎。
白皙的手指在琴键上按下了一个音。
孤独的单音在漆黑的房间内绕了一圈,空气里微微激起一些尘土。
或许如今的一切,便是自己说谎的代价。
“楼下那间屋子,是不是有了动静”
“不知道,要去看一下吗”
门外依稀传来两句对话声,但那些声音仿佛怕被什么人听见一般,很快地收住了。
寂静地分外刻意。
钢琴边的男人等待了许久。屋外没有再传来任何声音。
最终,他的手指离开琴键,随手扯过一个背包,平静而简要地收拾了自己的身份证件和随身衣物。
背上背包,拉开屋门走出客厅。
客厅内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几盏昏黄小夜灯将这个自己从七岁起进入的熟悉环境照得那样陌生而诡异。二楼一间间屋子都紧紧关着门,门的缝隙里透出微弱的光芒,彻底地安静着。
他回首最后看了这个屋子一眼,紧了紧衣领,一言不发地步入屋外的世界。
英姐的出租房底层,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