即使他已经拥有了足够漫长的生命,有了足够强大的力量,有了无数随从的畏惧与敬仰,可在陆无衣的面前,无惨总觉得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段不堪回首的岁月一样。
或者说陆无衣是那段对于鬼舞辻无惨来说晦暗无比的岁月当中的唯一一抹亮色。
那个时候无惨甚至都没有资格回到产屋敷家的祖宅,而是常年住在一个乡野医生的医馆里。尽管那些人也会冠冕堂皇地说这是为了他的病症考虑,但无惨心如明镜,他们也不过是觉得他这个病怏怏的人呆在家里实在显得晦气,又怕他的病气会过给旁人而已。
他们甚至不肯把他送到平安京内有名的官医手上,而是随便找了个完全像是在欺世盗名的乡野大夫。
“据说这位先生常年游历四方,见过许多疑难杂患,或许会比整日只为那些金贵人调养身体的先生更能应付你的病症。”
这样的话在无惨听来多不过是嫌弃他的说辞。
他实在不觉得这个地位甚至比庶民高不了多少的家伙能有多大才学。
可那个时候他实在太过弱小了,根本没有自己选择的余地。
也因为有这样一层思量,在陆无衣跟他回到医馆之前,无惨甚至都没怎么认真地听从过医生的指示他实在不是个好的病人。
可即使是如此,寻常时候,那个大夫待无惨依然相当温和,甚至不曾说过一句严厉的话。
直到无惨堂而皇之地把陆无衣领回了医馆。
医生罕有地发了脾气。
“你也不是小孩子了,这样的分寸也不知道吗”身量不高的医生站在台阶上才勉强跟身子已经拔得很长的少年平视,他瞪着眼睛“整日往外面跑着,致使病情反复也就罢了,眼下又带了正体不明的家伙回来”
在那位医生眼中,莫名地带了个女娃娃,而且还是个异域的女娃娃回来实在是件天大的事情,可无惨却不觉得这有什么。
是那个没见识的乡下人把异域的人过分妖魔化了吧。
他是这样认定的他素来不大看得起这位医生。
“朝中也有人专门应付遣唐的事情,既然是异域来的,交由他们处理才更稳妥些,况且”医生看着陆无衣,似乎有些欲言又止,但他最终还是说了句“交给旁人也可以,总之总会有比这里更合适她的地方”
医生说这样的话的时候,无惨忽然觉得自己的袖子受到了什么力量的牵引,低头看去,他正对上了小姑娘有些不安的视线。
她正蜷着手指,试探性地拉扯着无惨的袖口。
无惨几乎是不假思索地从小姑娘的手心里将自己的衣袖抽了出来,这样的动作让小姑娘怔了一瞬,而下一秒,无惨却是直接握住了她的手。
那是只带着肉感的手,微凉,像是大漠的夜晚浸透的寒意。
任由她的手掌在自己掌心间铺展开,无惨感受到了她手上生着的一层与外貌并不很相符的薄茧想来她也的确曾有过一段相当艰苦的岁月吧。
“我想把她留下,她也乐意留下,这样的事情也要经过你的许可吗”
挑衅似的,无惨这样对医生说着。
于是医生再没说什么,陆无衣也就这样被无惨留在了医馆。
打从开始救治无惨之后,医馆里便再很少会接纳其他病患了,这样过于平静的日子未免有些无趣,而陆无衣的到来总算让这里的空气也不那么沉闷了。
或许是年岁尚小的缘故,又或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