床上那人长发垂散,撑着床沿坐了起来,素袍交领, 肤色白皙如玉, 褪去血丝的眼眸黑白分明,澄澈如昨。
自窗棂斜射而入的金辉洒落, 半室暖黄。窗外日头西沉。
空气中隐约流动着柑橘特有的清新香气。
郭奉孝膝边落了一地橘子皮。他手中还剩半个橘子, 慢条斯理剥开剩下的橘皮白络, 递到那人眼前, “来得早, 不如来得巧。”
“哪里来的柑橘”荀忻缓缓才伸手接过郭嘉递来的橘子,“此为何处”
“医馆。”郭嘉拍了拍手,拂落衣上的橘皮,“昏睡数日, 元衡舍得肯醒”
入口的橘瓣柔软多汁,只是酸得倒牙。
那边郭嘉偏头看来, 道貌岸然问他甜不甜。
本该是欠揍的嘴脸, 荀忻莫名生不起气, 面不改色地吃完手上的酸橘子。
“不愧神医。”郭嘉端详着荀元衡的脸色, 含糊自语道。
“刘子扬昨日至许都。”郭嘉解释道,“刘勋为孙策所败, 率众来投许都。刘子扬亦在其中。”
“子扬好惬意。”荀忻望着那堆橘子皮, 没见过败军来投还记得带土特产的。
“不及元衡。”郭奉孝笑得温雅端庄, 起身坐到床沿, “数日不曾理事。”
“数日”荀忻皱起眉头,“究竟几日”
“元衡不知”郭嘉顾左右而言他,“曹公正与诸君议事,既已醒,不如与嘉同去。”
“议何事”
“出兵之事。”
“刘备”
郭嘉摇摇头,“刘备尚未有异动。”他语气转为凝重,低声道,“正议出兵官渡。”
四下一看,床头叠着一沓崭新的衣袍,应该是他家中送来的。荀忻掀被起身,等候在门边的亲兵和药童上前来奉水、奉巾,为他束发、舆洗。
穿衣时他站立不稳,平地踉跄两步。
想起华佗往常的诊治画风,荀忻终于意识到不对,华元化给他灌的什么药
那天所谓的“发病”是怎么弄出来的,荀忻心知肚明。顾忌到如果装病诊脉时会露馅,他选择了难以凭脉象诊断的癔症。
现在想来,还得感谢华佗没给他直接脑瓜开瓢的饶命之恩
他越想越平静,重归于心如止水。
“行矣。”等着荀忻冠带整齐,郭嘉揽上荀忻肩膀,带着人往外走。
医馆的回廊、庭院里,头顶左右扎小髻的两名小童抬着晒药草的簸箕,收药材回屋;穿布夹裙的女郎背着竹篓,篓里素纱上铺着淡黄色的桂花;粗袍少年席地而坐,一边交谈一边捣药。
“吴普师兄此前奉令回广陵,为陈太守诊病,弟不知耶”
“原来如此。”另一人恍然大悟,又小声问,“陈太守患何疾病”
两人中那位年长一些的少年欲言又止,“其实不知为妙。”
“大兄休唬我。”另一名少年偏不信邪,催促他,“快说。”
“听闻陈太守常胸中烦懑,面色赤红,食不下咽。”
走在回廊内的郭奉孝停下脚步。
“吴普师兄至广陵诣太守,诊脉过后,心中便有成算。”布袍少年说书一般,“师兄写就药方一副,熬就汤药二升。令其先服一升,一刻过后,再饮尽剩余。”
“然后如何汤药见效否”另一人提起了好奇心。
“自然见效。”
“只见太守掩袖欲呕,喉头滚动,吐出三升许虫。赤身蠕动,半身是生鱼脍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