曹操望着夏侯惇左眼上的眼罩,再低头望着铜镜,镜中现出他自己的脸,突然明白了发生过什么。
他放下铜镜,纵然不能和夏侯惇感同身受,仍觉心中隐痛。
夏侯惇见将军沉默不语,开口向他坦白,“军中呼妙才为夏侯,我为盲夏侯。”
妙才是他族弟夏侯渊的表字。
夏侯元让语气平静,如果没见到地上的铜镜和他通红的右眼,谁也想不到此人片刻前在帐中摔镜而怒。
元让是在意自身容貌的,他会精细地打理下颌黑亮的须髯,一遍遍擦拭腰间的佩剑,与荀文若相识后,甚至还会随身佩戴香囊。
曹操抚着夏侯惇的脊背,不无落寞,“我负元让。”
“将军何出此言”夏侯惇正色道,“惇与将军垂髫之年相识,惇平生最敬者,将军也。”
“将军亦爱我信我,君臣相得,何言相负”
“元让”曹操流泪,望着从少时起追随他的好友,即使众人叛离,夏侯元让却永远不会背弃他。
“将军,如今兖州饥荒,军中无粮,惇欲率部截水种稻,望将军允之。”
“善。”曹操答应下来,清楚夏侯惇这是因为目疾,自觉不能再上阵杀敌,而想要退居二线。
与夏侯惇相谈过后,走出军营的曹操长叹一声,上马回州牧府。
“明公。”刚进公署就有州吏前来禀报,“冀州来使。”
曹操坐在案后,闻言叹口气,“请使者来见。”
程昱收到荀彧的传书,从东阿连夜出发,在第二日傍晚风尘仆仆赶到州牧府,求见曹操。
庭中遍植桂树,满枝头的桂花行将凋谢,微风吹过,暗黄色的小花缀在繁茂枝叶间,散发缕缕幽香,沁人心脾。
程昱无心驻足欣赏,他脚步极快,心绪急躁犹胜青年人。
耳边传来琴声,如清泉流响,清越如雪竹琳琅,隐隐又含凄怆。
程昱听出这是名曲白雪,脚步放缓,扣门唤道,“将军。”
琴声戛然而止,丝弦的余音传入耳中,只听屋内的曹操道,“仲德请进。”
程昱推门而入,行礼后坐在曹操下首,“昱听闻将军欲与袁绍联合,遣家入邺城,诚有此事乎”
他说得委婉,其实他听说的是:袁绍派使者来邀请将军前往投奔,要求将军送家人入邺城为质。
“然。”曹操按着弦轻拨,丝弦颤响。
“昱闻智者千虑,必有一失,将军虑之不深也。”程昱采用说客的经典手法,先礼貌地提出反驳。
曹操果然抬眼问道,“仲德有何见解”
“袁绍据燕、赵之地,有兼并天下之心,奈何智不济也。”
程昱质问道,“将军龙虎之威,自度能居此人之下否”
袁绍处处比不上您,将军您自己想一想,以你的性格,能甘心久居人下吗
听着程仲德直击要害的发问,曹操眸光沉沉,失城、无粮、众叛亲离,他本已做好了放弃的决心,这时又动摇起来。
“将军既奏白雪,当知曲高和寡,伯乐难求,凌云之木安能輮折”
“如今兖州虽残,尚有三城。能战之士,不下万数。”
“以将军之神武,辅之文若、昱等人为谋划,霸业可成也。”
“愿将军详虑之。”程仲德起身拜倒在曹操案前。
“粮草之事,昱愿为将军筹划。”
“仲德请起。”曹操忙将程昱扶起,他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