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讯从豫州赶来, 为荀绲送葬的故交走在柩车旁,悲声为逝去的友人叩丧言送行。
“行矣仲慈”
“死生路异, 永从此辞1。”
荀绲的三个儿子穿着粗麻丧服,手中拄杖,脚上换上了草鞋,这是为父母之丧所服的斩衰之服。
按照送葬的礼节, 人人放声哭泣, 嘈杂纷乱。荀忻望着白布缠绕的棺椁, 麻木地跟着柩车走。
荀氏的祖坟在颍阴, 路途遥远,难以送灵柩回故乡安葬,因此只能暂时葬在河北,等待日后迁回故土。
半晌过后,黄土扬起, 落下, 墓穴缓缓被填盖, 荀忻目光顺着枝头飞起的斑鸠移去, 余光注意到荀彧闭着眼蹙眉, 神情有些不对。
“兄长”他忙扶住荀彧,怀中人似乎站不稳,顺着他的怀抱倒去,闭着眼无知无觉。
“阿弟”站在一旁的荀谌一惊,疾步过来搀扶。
这边的动静吸引了众人的注意力,人们围过来询问。荀忻摸上兄长温软的脸侧,试图唤醒他,“兄长”
探上额头,触手热度微高,荀忻皱眉对荀谌道,“四兄,五兄似有热症。”
荀谌摸着弟弟的额头,眉头紧锁,“元衡,你带文若回去寻韩翁。”
荀忻忙点头,他背过身,让荀谌将昏迷的人扶上肩背,背着兄长往回走。
“公达”荀谌叫住正往这边走来的荀攸,荀攸明白他的意思,答应道,“我与元衡同归。”
他快步赶上荀忻,等着荀忻力竭两人再轮换。
韩文茂还留在邺城,荀氏让人来请,他立刻随人赶来。
“韩翁”荀忻放下喂水的碗勺,忐忑问道。
老大夫放下青年人的手,“郎君无需担心,君兄并无大碍。”
“久不进食,哀毁过度,疲乏已甚,纵然仙人也难堪重负。”他叹口气,“好生休养,夜间许能醒转。”
果然暮色深沉时,荀忻捧着碗小米粥进门来,就见兄长靠在白灰涂就的墙壁上,室内只点了一盏缸灯,憨态可掬的铜牛身上承着橘黄色的灯火,使荀彧苍白的侧脸映上柔和光晕。
斩衰之人只能睡草席,若不是荀彧突然昏倒,此刻他应该在父亲墓前倚庐而居。
“兄长。”荀忻坐到草席旁,将漆碗捧给他,荀彧伸手接过,沉默地喝完这碗粥。
荀忻接过他手上的空碗,只听眼前人问道,“大人临走,有何嘱咐”
荀忻脑海中浮现起那一声声的不舍轻唤,心里生出哀意。年轻人的声音低而清澈,“阿父望兄长,惜身自爱,平生长乐。”
为人父母,还能希望子女怎么样呢
他私心里不想告诉兄长伯父在病榻上的辗转,这无论是对说的人,还是听的人,都是一种残忍。
沉默在室中蔓延,荀忻拿着空碗起身欲走,走了两步犹豫着转身。
“兄长何时赴东郡”
荀彧闻言望向他,复又垂眸,“百日斩衰后2。”
服完百日丧期他就要回兖州,如今东郡正处多事之秋,虽然他已经向曹将军举荐了戏志才作为策士,仍是无法放手离去。
“早些休息。”荀忻行礼间瞥了眼兄长坐着的草席,抿了抿唇,这个时代事死如事生,然而人死如灯灭,子孙的孝行也只是做给活人看。
种种施诸于孝子们身上,对于衣食的严苛要求,其实是对人身心的摧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