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悬中天,时至秋末,阳光像杯底唯剩的那一点烈酒,炽热余长。
破败的城楼上散落着残碎的皮甲,锈红的血液浸透了城墙砖瓦,革靴踏地声杂乱无章,四处是搬运洒扫的士卒。
然而在这破败的城楼上,在烽火血汗混杂的秋风里,能够见到极为绚丽的日落。
圆日尽管西沉,依然耀眼不能久视。远处水天相接,霞光万丈,以天地为画布,在云水之间晕染开来。
“元衡。”
荀忻转头望去,眉尾一点小痣的青年手里提着鼓腹的青瓷壶,拾级而上,金黄的余晖落在他的脸上,在他身后绘出一道颀长的剪影。
“遍寻君不得,怎独自在此”郭嘉走到友人身边,瓷壶被他随意搁置在女墙的墙垛上,壶口大红的布塞看着有点喜庆。
“酒”荀忻拿起瓷壶晃了晃,能听到清晰的水声。
郭嘉靠在墙垛上,从袖中变戏法一般摸出两只漆盏,在荀元衡“不愧是你”的眼神下揭开布塞,往漆盏中倾倒。
老曹已下令军中禁酒,这酒该是从城中搜出来的战利品。
接过漆盏,荀忻给面子尝了尝,然而出乎意料,盏中清液并无酒气,近鼻清香,入口甘甜。
“蜜水”荀忻意外地望向郭嘉,这竟然不是酒,而是掺水勾兑出的蜂蜜水,“从何得来”
“明公所赐。”郭嘉斜睨他一眼,怎会不知此人心思,饮一口蜜水,老神在在道,“司空有令,军中禁酒。”
荀忻仔细看一眼手中的漆盏,这明显是只酒杯
行,你说什么就是什么。
荀忻把杯子放回墙垛上,“袁术望风而逃,此战倒是胜得容易。”
袁术对上曹操,屡战屡败,屡败屡战。没想到他当了皇帝后胆子反而更小,听闻曹操兴兵来讨,留着部将抵抗,自己匆匆忙渡河跑了。
主君都逃了,留下的士卒哪里有士气遇上兵精粮足的曹军,自然一触即溃。
“淮扬本富庶之地,如今”郭嘉转过身来,望着城下光秃一片,干旱皴裂的土地,沉声道,“民人相食,惨不忍闻。”
“南阳昔日户口数百万,袁术征敛无度,现今亦多有凋敝。”荀忻不由想起南阳。
光武帝刘秀是南阳人,东汉开国元勋同样大多是南阳豪族,因此南阳郡在后汉一朝地位始终特殊。
南阳辗转在各方势力之下,然而却衰败在袁术之手。到曹军从张绣手中接过南阳郡时,已不复当初作为帝乡的富庶雄厚。
郭奉孝嗤笑一声,“若仅论治理州郡,遍数群雄,刘表、陶谦之辈远胜袁术。”
“然也。”荀忻应和,秋风吹拂起他的袍袖与帻巾,“公达曾以易,德不配位,必有灾殃解诸乱象。”
“必有灾殃”郭嘉重复吟道,他眯着眼望着远处的地平线上的太阳,“听闻袁术宫中食则粱肉,衣则锦绣,饮则蜜水。
”
他晃了晃盏中清液,“尚书有言,天作孽,犹可恕。”
“自作孽,不可活。”
过了十月天气转寒,袁术治下的情况雪上加霜,饥荒中的百姓食不果腹,衣不蔽体,饿死、冻死者不计其数。
淮南宮室内,袁术头戴通天冠,腰佩金错刀,堂而皇之穿着天子服饰,此刻满面怒色,焦躁地在殿内走来走去。
“庸奴斗胆吾与他十万斛军粮,”他暴怒,“十万斛米,谁予他狗胆悉数散去”
“速调兵捕之,不斩此贼不足以消吾心头之恨”
舒邵是袁术麾下沛相,袁术此前令他督粮,拨了十万斛米给他作为军粮,没想到舒邵不忍见庶民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