把目光移向小荀先生,赵云神色转为凝重,“云奉曹公令,沿途收纳降卒,所遇降卒甚众。”仅仅是他所部千余人马收纳的降卒就有三千人之众。
荀忻明白了赵云的意思,此战之胜本就是以少胜多的险胜,正面交锋时曹军没有消耗掉袁军多少精锐,张郃投曹后袁军军心溃散,绝大部分袁军成了降卒。
于是即将形成降卒比曹军人数还多的窘境。
“据云所知,营中粮草想必难以支撑。”赵云眉头紧锁,他已经料想到了最坏的情况。
到时候,不说降卒会不会哗变,只说营中那点粮草也绝对撑不了多久。
赵云直视着荀元衡的眼睛,想从其中找到胸有成竹的了然之色,想要看到眼前人表现出轻松从容、智珠在握的姿态。
然而他面前的人缓缓摇头,沉默笼罩上青年人琥珀般剔透的眼,“将军所问之事,忻亦有所忧。”
这件事压在他心底,却始终不敢去深思。
袁绍起兵十万余,虽有消耗,理应还剩有万人。
按照袁绍北逃时只逃出千人的消息来算,曹营最多竟能收降卒七八万人,几乎三倍于官渡曹军。
冬日缺粮,营中所余的粮草虽然还能供应数月,但加上三倍于几的俘虏,必然难以支撑。
养不起俘虏,只有杀和放两条路,杀,当年白起坑降的惨绝人寰又将重现;放,便如放虎归山,熬了近一年才赢得的艰难惨胜将毫无意义。
还有没有其他的办法
荀谌在外吹了半天冷风,踱步踱回帐中时,里头那两人犹在对坐沉默。
“主公,将到酉时。”亲兵将炭盆中的灰清理出来,用钳子再添新炭。
见荀忻起身待去赴宴,荀友若忍了忍,没忍住,“天寒需更衣。”
若他没记错,荀忻身上还是昨日染血的那件袍服,虽说血迹干涸后黑色衣料看不出痕迹
荀友若暗自叹息,他从前喜静爱洁的从弟终究是一去不复返了。
所幸他的话还能管用。
荀忻低头扫了眼,从善如流地与赵云告别,“将军不妨先行。”
掀开衣箱,随意拣了件长袍换上,架上有一物被他穿衣时的动作碰落,荀忻转头一看,是一只画着虎的纸鸢,十几日前他没收的。
风筝拿在手上轻飘飘的没什么分量,脆弱到他不敢随意触碰。荀忻唤来亲兵,把风筝给他,“帮我物归原主。”
亲兵应诺而去。
这才穿好另一只手的袖子,他对着架上铜镜理正缣巾,又顺手摸到剃刀刮了胡茬。
“元衡再迟片刻,宴将散矣。”荀友若换了卷竹简,轻声催促道。话虽如此,眼前这位在铜镜前磨磨蹭蹭的、注重仪表的模样,才是他熟悉的荀元衡。
“主公。”亲兵默默回来了。
已经送到了
荀忻闻声略有惊讶,果然是他捯饬的速度太慢了
但他看见了亲兵手中的风筝,“未曾送至”
亲兵摇头,又低下头,他低声说了个荀忻有些印象的人名,“前夜战死。”
“主公,此鸢,该如何处置”亲兵问。
“嗯。”含混出声,荀忻垂眸想了想,“待我回来,我与你前去看望。”他踌躇了会儿,“再论。”
荀友若望向他堂弟仓促离开的背影,生死无常,生者空遗余恨,他想,他此前果真愆之过甚,无情过甚。
傍晚红日西沉,道旁的白杨枝叶簌簌作响,营中升起了炊烟,巡营的士卒见到荀忻,冻红了鼻尖的脸上露出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