茗嘉殿里仍点着三四盏明灯,粉彩瓷瓶斜插着几枝清遒嶙峋的腊梅,玉鼎香炉中燃着安神香,升腾出袅袅青烟,混着一殿的清越梅香,令人嗅之心静。
可陆茗庭一点都不“心静”。
上次和顾湛欢好了一整夜,她害怕怀上身孕,叫珍果去御药房偷偷寻了一碗浓稠的避子汤服下。
没想到那避子汤的药性极寒,令她的月事推迟了许久,晌午倚着锦榻看书,突然腹痛的厉害,本以为月事来了,却迟迟不见红,肚子一直疼到现在。
陆茗庭倚在引枕坐在床头,小脸上一片惨白,花瓣似的嘴唇失了血色,被咬出一圈齿痕。
殿中烧着地龙,热的人额上直冒汗,可她身上盖着两床厚被子,披着件密不透风的白狐毛披风,依旧觉得手脚冰凉。
珍果握了握她的小手儿,被冰碴子般的温度惊了一下,忙挑开帘子,吩咐宫婢,“再去灌两个汤婆子来,要热的,烫的”
陆茗庭屈着身子,双臂紧紧环抱着自己,腹中传来阵阵隐痛,仿佛连头发丝儿都疼的抽搐起来。
珍果瞧着她这幅惨状,眼眶泛起红,这半年她跟在陆茗庭身边,早把她当成了亲主子,至于旧主子珍果早把顾湛翻来覆去骂了一遍。
“殿下,可觉得好些了”
珍果接过烫手的汤婆子,忙掀起锦被,隔着厚被子放入陆茗庭怀中。
陆茗庭见她满面焦急担忧,勉强笑了下,“好一点了。”
再疼都不能请太医太医一诊脉,便能看出她经历过人事,服过避子汤。
她还未出阁,若叫元庆帝知道她和顾湛私定终身,定有害无利。
自打宋倒台,元庆帝十分忌惮顾湛的权势,面上虽然君臣和谐,心中早已生出防备之心。再者,顾湛刚搬倒江家,元庆帝心中存着怒火,这个关节眼上,若叫元庆帝知道顾湛曾闯入禁廷,曾和她行云雨之事
陆茗庭略一想,便觉得头皮发麻。
陆茗庭正捂着汤婆子出神儿,小凌子快步走进内殿,躬身递上一封信,“殿下,辅国将军身边儿的岑侍卫送来了一封信。”
今儿在梅苑,陆茗庭哭着捶打他了一番,便赌气回了茗嘉殿,没想到他竟然又写信来。
陆茗庭扶着珍果的手坐起来,接过信封,取出信纸。
罗纹洒金纸上的字迹跌宕遒劲,力透纸背足以见写字人的心绪之深重。
信中寥寥数语,语气诚恳,说他当日不该故意欺瞒赐婚之事,不该盛怒之下闯入内殿,更不该口无遮拦错处种种,只盼她能宽谅一二。
他那样一身傲骨、清冷矜贵的人,先是亲口和她道歉,又修书一封和她认错,就算错处再大,也足够恳切了。
一封信看下来,陆茗庭心中的怨气、愤懑、憎恨全都消散无踪了。
肩头的白狐毛披风滑落,她的胳膊一抖,信封里掉出来一张桃花笺。
桃花笺上,是她离开顾府的时候留给他的两句话
“愿得一心人,白首不相离。”
“闻君有两意,故来相决绝。”
这张桃花笺已经褪色,墨迹也旧了,他却还留着,想必这句话伤他极深。
小凌子见陆茗庭抿唇发怔,长睫不住地颤动着,好心提醒道,“岑侍卫还在外头候着呢,盼长公主能给句答复。”
陆茗庭腹中还隐隐作痛,无法起身写字,思忖了片刻,启唇道,“拿盏灯来。”
珍果以为她要把信烧掉,忙捧着一盏明灯过来,还贴心地将纱制的灯罩取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