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名茶水丫鬟自游廊外鱼贯而入。她们身着栀子黄色的襦裙,云环翠饰,手中稳稳托着青釉杯碟,莲步轻移间带起环佩悦耳的击响。
很快,每人面前都被奉上精致的茶点。点心切成方方正正的一小块,白如新雪,卧在天青釉的小碟上,中间缀以桃花瓣,玲珑可爱。边上是一壶新沏的明前龙井茶。
孟回不懂琴曲,不懂舞乐,也不懂赏香。尽管不愿承认,这块点心倒算得上是雅集目前为止最可爱的东西。
他早上吃得不多,又是苦苦排队,又是僵着肩背在雅会上专心枯坐,既累且饿。他望着点心,很没见识地吞了口唾沫,提起乌木筷,想夹一口尝尝。
一筷子刚夹下去,孟回余光一扫,却见左右两边的世家子弟皆清谈论道,对这佳肴视若无睹,只好将筷子悻悻然放下。
“雪中春信”燃至一半,众人在悠然的舞乐中高谈阔论,怡然相乐。孟回四下张望,侧耳倾听,紧紧捏着手心,微微发汗。若是能就此相识一位名流大儒,想必对自己日后大有助益。
坐在最前排的,是一位相貌甚英伟的黄衣的士子。他大约不惑之年,头戴一顶道冠,正随着乐音击节赞叹。
孟回听周边士子谈论,心下一惊,才知道这人便是大名鼎鼎的豫章陈高义,当朝太常寺卿佟大人的关门弟子。
陈高义端起青瓷盏,牛嚼牡丹般狂饮一气,将空杯搁回案上。他似乎觉得这明前龙井饮来并不快意,向平章大人直言道
“好山好水,佳人佳曲,只可惜,差了一杯美酒啊。”
温有道抚掌大笑,示意仆从入内斟酒。
陈高义并不客气,仰头饮尽。他似意犹未尽,借着酒兴从怀里摸出一卷画来。
众人引颈去瞧,卷轴徐徐展开,竟是画家陈洪绶的痛饮读骚图。
图画绢本设色,一人箕踞案前,案置花盆,盆中开满梅花。图中人物右手执杯,左手执卷,痛饮浊酒,狂对离骚,横眉怒目,抚膺而嘘,真可谓诗酒风流,性情君子。
图画立意超然,惟妙惟肖。陈高义举起金樽,大笑道“谁说做名士需才但使闲来无事,痛快饮酒,读离骚,可称名士矣。”
陈高义真不愧是豫章第一的风流才子,语出惊奇,狂放任诞。众人闻言,无不击节赞叹,点头称是。孟回默默记下,决定回家先将这圭臬真言抄写十遍,再恭谨奉行。
众人欣赏着舞乐,推杯换盏,饮酒品茗,可谓其乐融融。正谈笑间,忽听得湖面飘来歌一般的哭声。
“此身如馆舍,命似寄宿客。客去馆舍空,知是谁家宅哟谁家宅”
字字去声,咬音沉重。前调拖得长而苦,有如呼丧,尾音倒是轻快诙谐,好似快板。
众人纷纷皱眉回身,却见听香水榭外的清湖上,竟漂来一叶竹筏。
筏上站着一个老道,一头毛驴。老道肩抗一张黄纸幡,幡上大大咧咧写着“天下一人”四字。春风拂起纸幡,却见背面写着“酒德先生”,大约是这老头的自号。
老头口中悠然唱着胡诌的歌儿。
这位自号“酒德先生”的,皱着一张老脸,稀稀拉拉的山羊胡已经不多了。他撑着竹竿,竹筏便随着清波漂向听香水榭。
雅阁内的众人纷纷停杯投箸,都惊呆了。
听香水榭中,“雪中春信”尚未燃尽。被团团香雾笼着的世家公子和这糟老头隔得老远,却仿佛能闻见他破道袍上去年的酒糟味,油饼污。
竹筏漂得近前,众人才瞧着他背上还背着一把胡琴。
老头轻车熟路地下了竹筏,毛驴就驮着两只黄布口袋,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