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绰抬了抬下巴,那小厮顶着少爷倨傲的眼神,环顾一圈,战战兢兢地将东西搁在石桌上。他先用自己左手衣袖替少爷擦拭沾灰的衣料,再换右手的,把石凳擦得一尘不染,光可鉴人。
沈绰这才满意,翘着二郎腿坐下来。
沈二少装书的盒子是上好的紫光檀,二尺见方,浮雕着琴棋书画四艺图。他将书箱打开。盒子正中是一道隔板,左边整整齐齐码着数支未开锋的狼毫笔、一方端砚、半条松烟墨;右边则是四书五经。
沈绰挤眉弄眼,嘿嘿一笑,变戏法似的从课本底下摸出几块晶莹剔透的桃花糕来。他像个傻瓜一样笑得洋洋自得,拿着糕等了半晌,也没等到温恪的惊叹,扭头一瞧,才发现人家正拼着几片破纸,聚精会神地看一本破书。
沈绰拉下脸,把浅粉色的花糕搁在残破的书页上“喂,你看什么呢”说完,他在桌下踢了温恪一脚。
花糕十分精致,阳光照过半透明的面皮,可以瞧见里面裹着的新鲜花瓣。
温恪却兴致缺缺,不耐烦地把糕塞回沈二少的书匣,轻轻将书页上沾着的点心屑吹走,随口道“别吵我。忙着呢。”
沈绰咬了一口糕点,自讨没趣,绕到温恪身边,凑过去一瞧,正看见那破烂上印着的“瑞鹤仙”三字。
他瞪大了眼睛,把糖糕一口咽下,忽然爆发出一阵猖狂的大笑“哈哈哈哈这才多久,书就被你老父撕掉啦”
几只翠鸟被笑声惊飞,温恪把这浑货推开。沈绰却不依不饶地缠上来“给钱给钱,愿赌服输”
温恪皱眉看着他,显然已把昨天傍晚的赌约忘得一干二净“什么东西”
沈绰以为他要赖账,怪叫道“君子千金一诺,你可别耍滑头。金珠,王八蛋。”
温恪一头雾水。沈绰急得指手画脚,费了许多口舌,温小郎君终于想起这桩破事。他往腰间一摸,才想起今天出门匆忙,一个铜板都没带。他鄙夷地看了沈绰一眼
“你堂堂沈家二公子什么时候穷成这样金珠忘了带,回头再给你。”
岂料这很有钱的沈家二公子突然摆出一副穷酸样,哭丧着脸,扭扭捏捏道
“不行,我没钱了。我老爹昨天来信教训我,说我哪都比不过沈铎,要把我养的那些猎犬都换钱呢,气死我啦好不容易你输一回,不论如何也得先兑现我。哼,谁不知道放你今天这一走,下回铁定不愿赔我的。”
这“沈铎”便是沈绰他亲哥哥。沈铎大他弟弟十多岁,如今已在京中任职,帮衬着老父沈半山了。
温恪简直无言以对。沈绰养的那十几条猎犬,毛色鲜滑,骁勇好斗,每一条都价逾上等西域夜明珠。若有人说沈绰要把爱犬都卖了,那才是太阳打西边出来的奇事。
温恪见沈绰满脸堆笑,不知这家伙肚子里又在冒什么坏水。瑞鹤仙的故事刚读到一半,温恪被这人纠缠得烦了,便将脖子上挂着的一枚东西扯下来,抛给他
“拿好,别烦我。”
沈绰下意识伸手去接,只觉得掌心微微一沉,定睛一看,却是一枚小小的金锁。那金锁颇不寻常,拇指盖大小,圆滚滚的,更像一枚珠子。锁上精细地画着缠枝梅兰纹,阳刻了几个沈绰不认识的篆字,做工一等一的好。
市面通行的金子大都打成五铢钱,钱监铸币的时候,钟官按例在金子里掺了不少黄铜和锡矿,最后造出的金币,又称“金五铢”。
平章公子贴身所佩的东西自然是纯金打就,再加上匠人这精妙绝伦的手艺,若是换算成金铢,绝对相当值钱。
他嘿嘿一笑,把那金锁照在太阳光里瞧“恪儿,大手笔,佩服。真不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