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尝过一次,再也忘不掉。”
翌日清早,温恪洗濯了一身的旖旎香气,又在衣上细细地熏了一遍老山檀,这才正了衣冠,驱车前往容府辞行。
容府,清音阁。
容老先生坐在八仙椅上,呷了一口清茶,笑呵呵地望着温恪“恪儿何时启程”
“回先生的话,明日辰时。”
“嗯,不错。”容仪点了点头,叹道,“上京城不比咱们临江,是个再浮华喧嚣不过的地方。你儿时或许觉不出什么分别,如今年岁渐长,像你这个年纪的少年郎,总免不了被这些纸醉金迷的东西引去目光。”
温恪坐在下首,虚心听教。这番话魏殳昨夜便同他说过,可一样的话从不一样的人口中道来,况味便全然不同了。
他眼底忍不住浮起笑意,容仪抚掌捻须,慢悠悠道“该教你的,这些年早已教过。把四书五经上油印的文字背得滚瓜烂熟,那算不得什么。书本经文有穷尽,可这些为人处世之道,终究要自己一点点体悟摸索。”
“先生教训的是。”
容仪点点头,坐在下首的少年气度高华,形貌昳丽,行止雍容优雅,言谈不拘一格,比之年轻时的平章大人,隐隐有青出于蓝而胜之的意思。
想不到近三年的时光一瞬即逝,临到行前,饶是叱咤风云的前朝遗老,容仪竟有些不舍了。
眼看着自己一手雕琢的璞玉要送去暗流丛生的上京城,容老先生感慨万端,一边盼着他在朝堂崭露头角,年纪轻轻便能建功立业,一边又像个慈父般担心自己的孩子木秀于林,为风所摧。
“我我也没什么能教你的了。恪儿,千言万语尽付一句”
“莫忘初心,方得始终。”
师徒二人言谈甚欢,其乐融融。屋外天寒地坼,清音阁里却惠风和畅,才一霎眼的功夫,便已到了午膳的点。
温恪端坐琴前,一曲获麟操抚罢,容仪笑着接过曲谱,一阅之下,更是赞不绝口“行步而中规,折旋而中矩,好曲,好字。”
容仪将减字谱翻过一页,捻着白须,缓声道“这一手书法颇合眼缘,倒像是在哪儿见过。”
温恪心里一动,不着痕迹地笑问“先生在何处见过您欣赏的人物,想必不同凡俗上京城吗”
容仪点点头,又摇摇头。
爱琴之人皆爱谱,这一版的获麟操,谱子打得格外好,想必出自音律行家之手。容仪难免有些心痒,有意问自己的学生讨来,誊录一份慢慢品赏。
“先生可曾记起这般风流雅客,弟子极愿结交。倘若有幸能得先生引荐,那再好不过。”
容仪沉吟片刻,望着题头的“获麟”二字出神。
写得一手这样的好字,又精通乐理,他旋即想起一个被尘封在记忆中的人来,转瞬之后,又化作怅然一叹。
那人戍卫边城,从来只会埙,不会琴。
遑论上京名士如云,这小小一份琴谱上所展露的才华,还当真指示不了什么。
“恪儿的谱子从何处得来”
温恪不错目地望着容仪,从容道“一位姓魏的友人。”
容仪闻言,霍然起身,广袖无意间带倒了流光盏,当啷一声,茶盏跌落在地上。
君山银针淋淋漓漓泼了一地,衣袖又湿又烫,容仪呆立半晌,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这位前朝老臣很快平复了心绪,长长的山羊胡却依旧微微颤抖
“他他年方几何是不是单名一个昭字会使弓,爱打架,一骑列电般的狮子骢,从朱雀大街最南端当先冲到含光门”
温恪心里一揪,说不出地难受。他不知容仪究竟是何立场,摇摇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