庞掌柜只好陪着笑脸,小心翼翼地捧出一只小叶紫檀木匣,打拱作揖道“您那位小书童写的笺子,已好了。人家花了十二分的心思下的笔,当真是呃,那什么,情真意切呐。”
言罢,他见温恪怔怔地望着匣子出神,还当这位大主顾不满意,于是又添油加醋地胡乱描述一番,将秉笔之人夸得天花乱坠。
温恪接过匣子,打开一线。满纸萧疏遒劲的字映入眼帘,是他喜爱的字,是他欣赏的人,却抄着他已不愿再碰的经书。
温恪将匣子合起,低声道“有劳。”
小郎君回了府中,从枕下取出一只绿檀木匣。檀木带着很清淡的香气,触手温润。他轻轻抚了抚匣子,将那人新写的字一并放入匣子里,同七年前的那些叠在一处。
他不想再看了。
端阳过后的第六日,平章大人要回上京城了。
温有道贵为当朝使相,官拜同中书门下平章事,开府仪同三司,出行的仪仗自然远非常人可比。
马车驾四,合公卿规制,引驾的皆是神骏骊驹;车驾金舆顶,皂盖帷,披青缦,周身饰以间金银螭长绣带。
平章大人的车驾自春长巷辚辚驶出,一名差遣吏在最前方鸣金开道,其后跟着一人掌银浮屠顶伞盖,四人执大小青扇,另有八名旗枪执事。
温恪是刚从容仪府上回来的,袖里甚至还卷了一册四书集注,显然一刻也不愿与父亲多待。他骑一匹名为“龙雀”的黑色马驹,不远不近地跟在平章大人车驾后面。
使相的仪仗穿城而过,沿街百姓纷纷退避,莫敢直视。
鸣金差役击锣十三响,青石官道上马蹄得得,父子二人一路无话。温恪以为人子的身份,遥遥送父亲出十里长亭外。
春溪畔翠柳如烟,东城门就在胭脂湖不远外。
使相仪驾缓缓停下,平章大人挑开车帷,温恪翻身下马,俯首作揖“此去上京千里路遥,望父亲一路顺风。”
温有道拧起长眉,欲言又止。他当然看出这几日儿子都悒悒不乐,显然是在同自己置气。
仲夏的烈日里,温恪侍立在旁,礼数周全,低眉不语。
这才多久的功夫,温小郎君便从任诞妄为的世家纨绔变得端肃谨恪、雅正自持,渐渐有了些临江温氏下一任家主的模样。就算以温有道那严苛的目光看,也挑不出半点儿错。
平章大人明明应该感到欣慰才是,却莫名觉得有些酸楚。他似是有许多话想同儿子说,却终究放下车帷,尽付一叹。
“启程。”
车驾扬起滚滚泥尘,辚辚向东而去。
管家温苏斋目送车驾远去。平章大人特意将他留在临江,显然意在拘着温恪。
按老爷的意思,小郎君日后是要暂离府中,借住容老先生处,一心向学的。只是温恪毕竟贵为平章公子,容仪府上又比不得自家,许多小郎君平日惯用的东西都不曾准备好,如此一来,又多盘桓了几日。
温苏斋就像个老妈子一样,事无巨细地替自家少爷考虑周到。他知道温恪情绪低落,瞧了瞧他的脸色,小心地问
“小郎君,明日要去容老先生府上,您常用的东西下人都已准备好了,还有什么要吩咐的么”
“不必这么麻烦。没什么想带的。”
温恪翻身上马,引了辔。府中除了那只绿檀匣,还有一张折断的小弓,没什么再值得他留恋的了。
平章大人的车驾渐渐远去,温小郎君没再看一眼,打马回程。
沿路分明是再熟悉不过的景致,五月初五那天同哥哥的言笑仿佛犹在耳边,可他的心境却与当初有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