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下马车的所有人还没来得及看清院子的格局,就被两名婢仆带着跨过角门,穿过回廊,然后一齐塞进了后院的一间被用屏风隔成小块小块的屋子里。
身处陌生地方的姑娘们像一群鹌鹑似的缩在一块,畏惧地环顾四周。还没等胆大的开口问这是要干嘛,就有行色匆匆的侍女抱着一摞雪白的巾子进来,一用力把它们都撂在门边的架子上,而后朝她们道:
“屏风后面有桶,都随我去抬水来把浴桶盛满,然后来拿澡巾和胰子,把自己好好搓洗干净。”
原来是要洗澡。
连微左右看看,就是不算她自己在看过容貌后又遮掩着弄上的泥灰,这一批十来个姑娘里,也没几个称得上干净齐整的。脸上倒还看得过去,但仔细一看脖子和手,就会发现她们的脖子上都是一道一道的黑泥,指甲缝里也是黑黑的,十分具有战时百姓该有的狼狈样。
与这青瓦白墙水磨石板的整洁院子,十二分的不搭配。
姑娘们显然也发现了这一点,原本紧张的神色都变得有些呐呐的。举手投足倒是不自觉地放松了不少,排着队打水的路上,甚至还有人凑上来和连微说起了话。
“阿微,你怕吗”
连微侧头,发现说话的正是马车上坐在自己身旁,还用手试了她的体温的小姑娘,好像叫方小榕还是什么。
小姑娘挺自来熟,马车上就是她先搭话她们才认识的,现在又是她先开的口。
心思一动,她没有正面回答,而是试探道“你怕不怕呢”
这些被征去的姑娘们,都是怎么想的呢
方小榕闻言摇摇头,犹豫了一下,左右看看没人注意,于是抬起一只提着桶的手,举到连微眼前。
“你看。”
她眼前的手,还有些少女的纤细,却已经没有了年轻人的娇嫩。常年的劳作使手上的皮肤又黑又糙,手腕以上的地方,还有隐隐延伸进衣服中的伤痕。
见连微的目光集中在边缘尚且泛红的伤痕上,方小榕低声道“我爹打的。”
“什”
生长在社会主义红旗下的连微看到伤痕就已觉得惊心,听了这话险些没惊叫出声,好在及时控制住了。
方小榕撇撇嘴。开了口之后她像是放下了什么重担,又接着道:
“我爹好酒太平时就几乎把家里喝空了,现在就算卖了那三砖两瓦的破房子也抵不了酒钱,脾气就暴躁起来。一烦,就打我。什么事不顺心,还是打我。”
“符将军要人,一听说出了女儿的每户给五两银子贴补,他连夜的就把我送去了里正那儿也好。”
她轻哼一声“不来这里,我不是被打死也是被累死。所以凭他们说符将军怎样呢我没什么好怕的。”
连微怔怔点头,有些想安慰她,却又觉得方小榕面上神色并不像需要安慰的样子。好在水已经打完,她快走两步跟上队伍,一并回到了开始的屋里。
散入屏风后不适合继续闲聊,一时间只有隐隐水声从缭绕着腾腾热气的屋中传出。
直到估摸着姑娘们都洗完了,才又有女官的脚步声从外传来“屏风旁放着新衣裳,都穿好了出来。”
理好衣服转出屏风回到厅中,大多数女孩儿都已经收拾好聚集在了这里。一番梳洗过后,这些姑娘身上的风尘仆仆被洗净,姣好的底子就都透了出来。尽管只是简单的白衫青裙,被正值青葱岁月的女孩儿们穿起来也显出了百花争放的风姿。
连微抱着欣赏美人的态度在角落里大饱眼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