夫妻一体, 一荣俱荣, 平时再有口角, 到了这种时候, 都是一家人。看着丈夫仿佛越发佝偻的脊背, 何夫人扶他落座, 低声商量道“只要绣绣不愿嫁”只要这门亲事结不成,丈夫就与皇子们没关系了。
赵溥苦笑一声,摇摇头打断老妻, 然后盯着堂屋门前被灯笼照亮的一块儿地方,浑浊的眼中接连浮现这一生种种过往,良久方叹息着道“皇上既已赐婚, 便是提醒我了, 我再费心经营,君臣间怕是连最后一丝情分都没了。罢了, 回京之后, 我会找机会向皇上请辞。”
君要臣死, 臣不得不死, 皇上不喜他当宰相, 都主动暗示了,他非要留下来, 只会不欢而散。
“苦了你了,到老还要随我奔波。”转过身, 赵溥握
住妻子早不复年轻时柔嫩的手, 目光愧疚。他这辈子,无愧大周的两位皇帝,无愧黎民百姓,只对不起妻子与两个女儿,到老还连累外孙女被睿王算计,要去王府当妾室。什么侧妃,他若想家中子女攀龙附凤,早在高祖在位时,他的女儿就足以当堂堂正正的王妃了。
他不怕朝堂的尔虞我诈,却不想儿女变成政敌对付他的棋子,因此安排两个女儿嫁给平民百姓,虽无荣华,却有安稳富贵,奈何造化弄人,女儿们一个比一个福薄,如今外孙女去当侧妃,最终是福是祸,谁又说得清。
想想楚王四个王爷,赵溥烦躁地捏捏额头,对妻子道“我一个人静静,你去知会绣绣一声。”
何夫人知道,她这位宰相丈夫,便是远离京城也会惦记京城的大事,拍拍他肩膀,她先去后院厢房找外孙女。陈绣在闺房关了大半日,忧心忡忡的,不知道她与睿王到底是怎样一个结果,听外祖母来了,陈绣没有起来,蔫巴巴地靠在床头,彷徨无助地望着绕过屏风的长辈。
何夫人在床边坐下。
“外祖母,我以后再也不敢乱跑了,您别生我的气。”陈绣扑到她怀中,轻轻地抽泣起来。
何夫人是真心疼爱陈绣的,当外孙女疼,也把对两个女儿的愧疚与想念都投注到了外孙女身上,抱住小姑娘,何夫人摸摸外孙女顺滑的长发,幽幽叹道“便是你想乱跑,也没有机会了,晚宴上皇上亲口下旨,赐你做睿王的侧妃,择日完婚。”
彷徨瞬间换成惊喜,陈绣不敢相信地扬起脑袋,望着何夫人问“真的”
何夫人就在外孙女汪着泪的眼中看到了惊喜,何夫人先是诧异,随即皱了皱眉“侧妃也是妾,怎么,你不觉得委屈”亲身经历过丈夫在高祖朝的权倾朝野,便是现在丈夫在朝堂的威望也无人能及,何夫人并不觉得外孙女当
侧妃是什么值得高兴的事。
但陈绣不是她,陈绣只是一个没落宰相的外孙女,陈绣记事的时候,外祖父已经便贬离京城,作为一个地方官员的外孙女,作为一个有平民生父的女儿,对陈绣来说,能当上睿王侧妃,简直如一步登天,远胜过嫁给普通百姓为妻。
可陈绣不敢说实话,看出长辈的不赞同,陈绣低头,声音落寞地道“我,我被他抱出围场,清誉已毁,他肯收留我,我还好过一点,否则只能一辈子常伴青灯古佛”话未说完,又靠到何夫人怀里哭了起来。
何夫人心疼坏了,她活了大半辈子,想的开,外孙女才十六,没经过什么事,肯定以为不嫁睿王就再也嫁不出去了。拍拍外孙女肩膀,何夫人唯有叹息。既然赐婚的旨意已下,后悔惋惜都无用,何夫人先安抚起外孙女来,至于朝堂大事、睿王府里的妻妾情况,就等外孙女出嫁前她再好好地讲讲吧。
翌日清晨,帝王回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