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让”
他微垂眼帘,久久地看着温泉池里清瘦憔悴的齐让,不知怎么就想起十多年前,这人第一次换上那身帝王衮服,神采飞扬地站在铜镜前的样子。
“我会当一个好皇帝,”十三岁的齐让说,“我会让大梁江山永固,百姓长宁。”
江维桢闭了闭眼,再睁开时做了决定“等身体再好点跟我回北关吧。”
齐让抬眸看他“回北关”
“是,回北关,”江维桢道,“虽然偏了点,环境也不如都城,但有父亲和我在,总好过你独自在皇城。”
他语气认真,态度坚决,齐让却笑了起来。
“江家世代驻守北关,手握重兵,”他缓缓道,“我现下虽然是个半死不活的,新帝也不会放心。”
“他忌惮他的,”江维桢捏了捏手指,手背上泛起青筋,“只要你想,我总有办法带你回去。”
“我不想,”齐让唇角微扬,仿佛带笑,一双眼却冷冰冰的,“维桢,这天下是我从父皇手里接过来的,我才是它名正言顺的主人。”
“我知道了,”江维桢沉默了一会,起身抖了抖衣摆上的褶皱,“你想做什么做就是,反正我总是站在你这边的。”
齐让的神情柔和下来,轻轻点头“我知道。”
“知道就听话好好养着,让你舅舅我少担心一点,”江维桢话说了一半,听见齐让笑了一声,不由轻哼,“笑什么,小你两岁我也是舅舅,不服气就去问你外祖为什么四十岁了还要生个小儿子。”
“好,”齐让仰头看了江维桢一会,突然开口,“舅舅。”
江维桢整个人一滞,难以置信地看向齐让“你”
齐让抬手遮了遮眼睛,声音里带了点笑意“从小到大都缠着非要我叫,自己又不习惯。”
“是不习惯,”江维桢从震惊中回过神,弯了弯眼睛,“不过挺好的。”
“嗯”齐让看着他的样子挑了挑眉,“叫一声舅舅而已,这么开心”
“你还有心情开玩笑,所以挺好的,”江维桢轻轻拍了拍齐让肩膀,“差不多了,出来吃点东西。”
“好。”
齐让应了一声,抹了抹脸上的水,懒洋洋地站了起来。
山风微凉,哪怕阳光依然绚烂,仍能感到冬日的寒意。齐让换掉湿漉漉的里衣,披了件厚重的狐裘,坐到炭盆前烤火。
江维桢短暂地离开了一会,回来的时候手里多了个精致的食盒。
“多吃一点,”他把食盒放在石桌上,“好歹对得起我先前在膳房浪费这小半个时辰。”
“你亲手做的那我可要好好尝尝。”
齐让诧异,主动伸手掀开食盒盖子,一碗寡淡的白粥跃然于眼前。
“这锅白粥是你这小半个时辰的全部成果”一瞬沉默后,齐让终于忍不住问出心里话。
“不然呢,你不会以为我在军中这么多年是做厨子吧”江维桢把粥碗端到齐让面前,“这行宫里现在除了我就只有你那几个近卫还能差使,唯一进过灶房会烧火的现在正守着你的药炉。”
“还真是要庆幸你在军中不是当厨子,”齐让从江维桢手里接过汤匙,在粥碗里漫不经心地搅拌了几下,“这行宫里原有那些宫人现在是在大理寺”
“应该是,你中毒的消息传回朝里之后,大理寺就接手了调查真凶的事儿,就是一直没什么进展。”江维桢在石桌对面坐下,托着腮看齐让慢条斯理地吃粥,“大理寺掺和之前,你的近卫也审过那些宫人。但谋害国君可是抄家灭族的大罪,无凭无据的没人会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