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嘉暄看不清楚双方的战甲,也看不清楚阵型。
他眼中只有那个率领骑兵冲锋的高大身影,手执长刀,肩负弯弓,骑在一匹被血水染红的黑马之上,刀尖直指那斑驳却坚固的城墙,振臂一挥,敌军将士纷纷坠马,血浆四溢。
如狼似虎,凶神恶煞,果决又警醒,浑身戾气,战场之上,下手从不手软。
周嘉暄以前觉得,周嘉行能够保护九宁是因为他武艺高强,手里有兵,还有多年漂泊积累的钱财和人脉。
如果自己也变强了,也能庇护九宁,让她可以安安心心当周家小娘子。
他不会逼迫九宁做什么。
周嘉行对九宁的控制欲太强了,他不是九宁的良人。
后来,征伐中和周嘉行相处的时日久了,周嘉暄发现自己错了。
假如身份转换,周嘉行一直待在周家长大,没有忠诚属下跟随,没有富可敌国的财富,没有三教九流的拥护,只是个身无分文、不受人重视、被轻贱的庶子,他依然会尽自己最大的努力保护九宁。
在九宁被送走时,周嘉行会果断和宗族斩断关系,带九宁离开江州,陪九宁去找寻她的身世。
即使这个过程中他们会吃苦,会遇到很多磨难,在乱世之中颠沛流离。
周嘉行也不会退缩。
而不是像他这样,纵然不赞同,还是屈服于宗族的决定。
这晚,他们结束战斗,成功登上城头。
周嘉暄带领副将打扫战场,掩埋尸首,清理人数。
前几日都在下雨,为了防止疫病,周嘉行命令军队帮城中百姓清理被污染的河道。
夜幕降临,城墙上的血迹被夜色掩盖,旗帜猎猎飞扬,战士身上的铠甲在月夜下闪烁着凛凛寒光。
周嘉暄在城墙上踱步,手指擦过被大刀砍出一条条碎裂痕迹的砖石,忽然问身边一直跟随他的书僮饮墨“我是不是来过这里”
饮墨现在是文吏了,两手揣在袖子里,仔细想了想,茫然地摇摇头。
“三郎从来没来过北方,怎么会来过府城”
周嘉暄眉头轻蹙,望着城下沐浴在黑沉沉夜色中的苍茫原野。
他仿佛来过这里。
周嘉行几乎没有停下来休息的时候,城中最后一批溃兵投降后,他带领人马出城,据精骑说,他要亲自去查看地形。
其他节镇派来的援军不过是走个过场,并不是主力,进城以后摆起宴席,邀请周嘉暄参加。
周嘉暄赴宴归来,喝了些酒,草草洗漱,躺下休息。
意识朦胧间,他听到九宁的哭声。
“观音奴”
他心里一阵绞痛,伸手拂去她眼角泪珠。
九宁端坐在长榻上,神情哀戚,泪眼朦胧。
周嘉暄低头,发现自己跪在她面前,哽咽着道“阿翁战死,部将叛乱,江州危在旦夕,汴州军已经包围县城观音奴,我们只能向鄂州求救。”
九宁小声啜泣,嘴角轻轻扬起,努力挤出一丝欢快的笑容,以帕拭去眼泪,望着他,目光坚毅。
“阿兄,我晓得,阿翁死了,没有人能护住周家我、我愿意去鄂州,嫁给薛刺史。”
说完,她轻轻发抖。
“我,我不怕。”
周嘉暄痛苦地闭上眼睛。
一转眼,九宁头上满戴珠翠,穿着华丽的礼服,稚嫩的脸庞涂了厚厚的脂粉,几乎要看不出原本的眉目。
周嘉暄亲自送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