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蓉躺在床上侧耳倾听,这是雨水从屋檐滚落,打在槛窗前那丛斑竹叶子上的声音。
秋凉夜雨,昨日这秋雨下了一个晚上。
没错,晏蓉初夏离开洛阳,至今已有三个多月,现在正是金桂飘香,菊花烂漫的季节。
这三个月的时间里,太原风平浪静,晏家人享着久违的天伦之乐,欢声笑语不断。而黄河彼岸的洛阳,却风起云涌,变化大得让人眼花缭乱。
首先是凉州黄源终于取得胜利,田氏诸子溃败,有的战死,有的逃出洛阳不知所踪。
随后,黄源居然把田太后找出来了。这位怀帝的姨母加嫡母,当初被晏蓉打压得龟缩在永安宫内,一场大火居然没烧死她,洛阳大乱反而让她焕发了生机。
这二位重拳出击,直接导演了一出皇帝罪己禅位的戏码。
当初怀帝身死,其实很多诸侯都收到了消息,但由于混乱,明面上并未发丧,所以理论上,怀帝是还“活”着的。
于是,这位还活着的“怀帝”,下了一道罪己诏,坦诚登基以来的碌碌无为,还承认了他是导致洛阳兵祸和北宫被焚的罪魁祸首。
痛陈一番后,他引咎禅位了,将皇帝位禅让给自己堂侄子。这侄子年仅十岁,父母俱早亡,既无兄弟,也无姐妹,孤零零的一个孩子。
洛阳如今情况特殊,所以这禅位大典十分紧凑,不过半月功夫就成了事。
新帝登基后第一道圣旨,就是册封前皇帝郑牧为安阳王。可惜安阳王愧疚太过,自缢身亡。
到了这里,大面上就勉强糊弄过去了。按理说,虽中央基本已失去对各地控制权,但这大齐朝未必不可以再苟延残喘数年。
然而大齐朝气数已尽,非人力所能挽回。
这小皇帝登基不过一月,急病驾崩。田太后黄源大急,又在宗室里头努力寻摸,勉强找了个同是丧父的宗室孩子继皇帝位。
可惜在这两人埋头寻摸的时候,一场更大的危机悄悄逼近。
羌氐历来勇悍,靠的是同样骁勇的凉州军持续抵御。这郭禾闹了一场,黄源接棒,凉州兵力大量聚集于洛阳,倒是让边境防线出现了漏洞。
羌氐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攻破凉州关防,竟一路高歌猛进,直入司州,直入频繁更换皇帝连城门都没来得及修好的洛阳。
黄源骤不及防,吃了场大败仗,竟让羌氐把太后和小皇帝都掳了过去。周边诸侯一看不好,这已经不是民族内部矛盾了,于是立即起兵增援,羌氐见势不妙,这才烧杀抢掠,一路退回关外。
太后和小皇帝没能抢回来,参与增援的诸侯头大了。若死了也就罢,可这天子可不能落在外族手里啊,不然泱泱大国颜面何存
这时候,小皇帝的生母站出来了,她含恨表示,登基的并非她儿子,也非郑氏血脉,不过是个卑贱流民罢了。
她的儿子素有不足之症,身体虚弱本不能轻易挪动,被这么一折腾没等登基就夭折了。
田黄二人找不到更合适的宗室孤儿,偏时间还紧,索性不让发丧,暗地里简单埋了,然后找了个年幼流民顶替了她儿子。
当时这年轻妇人摄于两人淫威不敢不从,但作为一个母亲的她非常怨恨,寻得机会,当然毫不犹豫拆穿。
既然不是皇室血脉,这小皇帝当然没人承认,田太后也被大伙儿刻意忽略过去了。
最后的最后,皇帝位空悬,参与驱赶羌氐的诸侯掰扯一番,接着就散了。
大家都没明说,但大齐朝已名存实亡,天下诸侯逐鹿中原之争,正式拉开帷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