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泽川似醒非醒,他半敛的眼眸盯着即将燃尽的烛, 坐在那里有几分难以靠近。过了半晌,他说“骨津到哪儿了”
费盛说“今晚该到洛山了。”
沈泽川像是醒了,用鼻音“嗯”一声, 说“让他回去吧。”
费盛单跪在门口, 伏着半身顿了片刻, 不敢把话说得太过, 显得哀戚,便道“他带着二爷的信呢,主子, 洛山跟咱们端州也相差不远,费不了多少时间。”
沈泽川今夜兴致不佳,没搭腔。费盛当即闭嘴, 老实地退了出去。两炷香的时间,乔天涯就推着姚温玉到了。
竹帘开合, 沈泽川说“元琢怎么还没有歇下这么晚了。”
姚温玉持书的手松开, 把薄毯盖好, 说“没了颜何如, 河州的铺子要乱。府君今夜在此独想对策, 不妨听听我的愚见。”
元琢以前擅长清谈,声音如泉水淙淙,舒缓得当,很是好听。
沈泽川偏头,说“掌灯奉茶。”
侍女进来撤掉沾过茶水的氍毹,换了新的灯,让屋内终于亮堂些。费盛特地让侍女把茶水泡得浓,给府君和先生提神。
“杀了颜何如,河州的铺子要乱一时,不杀颜何如,天下的生意要乱一世。”沈泽川没喝茶,他强抬着精神,“况且颜何如这般肯定我不会杀他,我如果从了他的愿,就是后患无穷。”
沈泽川对顽童没有耐性,早在颜何如提起一灯大师时,沈泽川就给他安排好了结果。沈泽川可以被愚弄,但不可以被胁迫。事实上颜何如根本不了解沈泽川,也不了解萧驰野,他对这两个人里究竟谁为刀鞘这件事一无所知。
除此之外,萧驰野这样着急地找大师,是因为他刚刚经历过死别。沈泽川只要一想到策安听闻消息后会是什么心情,就没打算再让颜何如多活一刻。
姚温玉待侍女都退下去后,说“颜何如此行没有随从,把心腹也留在了河州,就是为了让府君忌惮。”
正如颜何如自己说的那样,他连花拳绣腿都不会。他敢登堂入室地威胁沈泽川,是稳操胜券。他的心腹都留在了河州,如果他没有如期归家,那么颜氏就会掐断槐茨茶商路的最底端,把中博商队拒之门外,让沈泽川只能经过槐州,绕到荻城附近,再经过永宜港,最终抵达厥西深处。这条路不仅耗时耗力,还得跟费尽心机地跟沿途的关卡打交道,稍有不慎就可能翻船。
“天下商贾皆为利往,”沈泽川说,“中博是离北和启东的中转要地,颜氏掐断的不仅仅是我的商路,还是已经投入其中的行商们的商路。这些人尝过了珍馐,再让他们回去重新食野菜,不论味道如何,没吃饱的肚子都不会答应。”
沈泽川和颜何如遇见的土匪不同,他在东边有正经的权柄在手,绝非蔡域、雷惊蛰之流可以比拟。他能敲定东边两地的关税,并且牢牢握着落霞关、互市及灯州三个要地,颜何如想单靠生意胁迫他,那也得看沈泽川乐不乐意。
今年中博守备军军备所需也是个大数目,沈泽川不可能自产装备,铜矿都靠西边,那些偷偷摸摸倒卖官铜的行商去年的货都压在手里,此刻眼睛都要急红了,迫不及待地想搭上中博这艘船。不用府君去敲门,只要府君说句做生意,这些人就肯千里迢迢地过来销货。要知道梁漼山和山现在查得严,这些官铜再压在行商的仓库里,一旦被追查出来就是死,天底下能一口吃掉这么多货的只有沈泽川。
启东军粮沈泽川也不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