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元辅索性站起身,在桌边慢慢踱步。
他生得身形魁梧,一张脸地阁方圆, 蓄了寸许的胡子, 因握着八州军权须震慑众人,时常面露威仪,久而久之, 眉间便皱了三道浅浅的竖沟,缓缓踱步时目光沉黑,天然便带几分压迫。
“这事容不得任性。”他倒不曾斥责, 只沉着脸,语重心长, “你跟太子性情相投,我知道,是以先前你帮着东宫做点小事, 和永王闹别扭,我也没多说。这回却不同, 灵州的事闹出来,对永王伤得极重,晏平私交归私交, 大事上却须拎得清楚。这阖府上下百余人口, 族中更有子弟无数, 咱们但凡走错一步, 便会搭上这些人的性命。”
他说的语气沉缓, 面目肃然,隐隐几分威压。
梁靖看着他,暂且沉默不语。
梁元辅见他像是听进去了,续道“府里的事既交到我手里,大事还是该我决断。我们兄弟凡事商量着办,你那边更该父子齐心、兄弟合力,咱们劲往一处使,才能办成大事。玉琼进永王府这两年,还算有脸面,永王待咱们侯府,也十分器重。朝中情形,你比我看得更分明,太子和永王是何主张,你瞧不出来”
“我知道。”梁靖沉声,“太子主张量才选用,科举取仕,永王在世家子弟中选得更多。”
“那么,朝中两虎相斗,将来谁承继大统对咱们有利,你难道看不出来永王一向器重咱们,更不跟世家作对,若他得了天下,这府里仍能稳居魏州,权势只盛不衰,方能传下百代家业。而你”他话锋一转,带了严厉责备的语气,“这回,却狠狠在背后砍了永王一到,这不是自毁前途基业吗”
见梁靖欲辩驳,随手取过桌上几封信丢给他,“你自己看”
梁靖接过来翻了翻,应是永王那边递来的,上头颇多责备的言辞,说梁家该当管束好族中子弟,莫再生事,言辞犀利严苛,与先前的客气态度截然不同。
他扫了几眼,忽而哂笑。
这回灵州的事平定后,徐德明被带回京城,没多久便供出了萧家,继而牵扯出永王。徐德明那事闹得太大,即便得宠如两位萧贵妃,都没能劝消景明帝的怒气,不止萧敬宗受连累被夺了相位,连永王都吃了重罚。他气闷之下,将矛头对准梁靖,实在是自然而然的事。
梁元辅瞧着他那模样,更是暗自气恼。
“永王受责,咱们府也跟着吃暗亏,玉琼在永王府的地位更是一落千丈。晏平,不是我在新婚添堵,你行事时,是在该为族中考虑周全才是”
前世夹在缝隙时,梁元辅便是拿这件事来压派,梁靖左右为难,才会退出争斗。
然而如今
他抬目,对着梁元辅沉厉的目光,不闪不避,“我襄助太子,并非为私交,而是深思熟虑。这件事即便伯父不提,我也想趁此机会说清楚永王此人,不值得伯父倾力辅佐。”
“这话怎么说”
“这回永王受挫,堂姐跟着失宠,可见并非重情之人。且他不来与我当面清算,却只指责伯父管束不力,是何道理如今利益相关,他还有用得着咱们的地方,尚且这般翻脸无情,待有朝一日他登上帝位,没了顾虑,岂不是要变本加厉”
这话梁元辅倒是没反驳,只笑着摇头,“历来帝王之家,有谁是重情的咱们先占着这份从龙的功劳,往后谋事在人、成事在天,玉琼封了妃,我守着魏州的家业,你是兄弟几人里最出挑的,往后在京城有了作为,权势盛于从前,咱们这家业真就是稳了。”
当真是稳了吗
梁靖不觉得。
手握天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