惠嫔高坐上首,面目依旧端庄, 唯有苍白的面色,目中的灰翳, 让她无端显出深刻的老态。
说这话的时候, 她的眼神沉得惊人, 大宫女心里一紧, 低下头不敢再看, 福了福身, 匆匆转身离去。
惠嫔望着大宫女的背影出神, 忽而一笑,轻声道“皇上,您派人盯着臣妾,如今封了宫, 还能盯着省亲的洒扫不成。”
茴香此人, 她半分也没有接触;贝勒府里的嬷嬷, 更是等闲不用。她是胤禔的亲额娘, 处处为他考虑,怎会设下眼线监视他, 算计他
四格格是她的孙女, 虽比不上对弘昱的疼爱, 但胤禔的亲骨肉,她怎能不在意。此回患上水疙瘩,不过难受几日, 绝不会有性命之忧
因着前期症状极似出痘,在太医没有下定论之前,四格格定是要被隔开的。
现如今,再没有比封禁的延禧宫更为合适的地方。一来水疙瘩传人,贝勒府还有四个孩子;二来,伊尔根觉罗氏灯尽油枯,眼看着好不了了,如何能够悉心看顾
只需胤禔在皇上跟前求上一求,看在她满腔慈心,不眠不休照料孙女的份上
长甲深深嵌入掌心,惠嫔不顾疼痛,猛然起身。
这三年光阴,她再不能耗下去。
听了明珠一席话,大贝勒心神不定,再没了心思召集幕僚,询问破局之策。
天色尚早,胤禔在书房来回踱步,不期然想到福晋伊尔根觉罗氏。从前每逢烦躁,他总往正院去,听听福晋的轻声细语,宛若开导一般,不一会儿便能平静下来。
可自福晋病后,他的解语花消失不见,已经太久太久了。
胤禔露出怔愣的神色,深吸一口气,道“去正院。”
大福晋藏好咳血的痰盂,像是习以为常一般,叠好手帕,朝左右温和道“养猪手册发行京畿,反响如何”
如今正院伺候的人,何事都捧着大福晋,生怕惹得主子难受。知道福晋对小爷的关怀,贴身婢女笑道“奴婢问了厨房的采买,如今养猪人家人手一册,真是了不得皇长孙殿下的名号响彻京畿,又有衙门一力支持,流传出去不过时间问题,福晋不必担忧。”
“春芽说的很是。”另一位婢女感叹,“若不是奴婢在您跟前伺候,也想觍着脸讨上一本。”
说得众人齐齐笑了起来。大福晋点了点她,眉眼弯弯道“我这儿不就有一本送你了,回去好好拜读。”
话题离不开弘晏,也离不开养猪,惹得欢声笑语一片,气氛逐渐热烈。忽然间,帘子重重地掀了起来,胤禔大步而入,面色铁青,目光扫过所有人,半晌没有说话。
房里骤然没了声。
谁不知道贝勒爷与太子爷关系不好,也不甚喜欢皇长孙,福晋与她们谈论小爷的时候,回回都避着来。婢女们脸色一白,这个时辰,没有通报,贝勒爷怎会出现在这里
胤禔看着她们,冷冷道“退下。”
婢女恐惧地低下头,大福晋笑容渐淡,在心里暗叹一声,温和道“退下吧。”
不一会儿,房里只剩夫妻二人。
因着养猪手册的事儿,他本就心情不虞,没想前来寻求福晋的安慰,反倒在心上插了一刀。胤禔闭了闭眼,从牙缝挤出一句话“我竟不知晓,福晋何时与弘晏这般亲厚了”
大福晋垂下眼,没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