未及午时, 日头便开始有些收敛的趋势。
带着阴影的光照,自楠木包镶的小榻、青绿饕餮鼎、珐琅多宝格等设具之上缓慢消褪,最后, 只在挂屏前的红花羊毛毡上留了一个角。
铺着香色锦垫的紫檀椅上, 曲砚舟双目定定地望着那处光角,不知在想些什么。
就这般在偏殿侯了片刻后, 唱声传来。
庆王心神回转, 立即自座椅之上站了起身, 稽首拜下。
几息后, 石青缎边的黄毡之上,便出现了一双黑色缘边的皁靴,皁靴的主人嗓音清幽地说了句“平身。”
随后, 那人抬腿向前,坐在了铺着黄缎绣花垫的玉辇宝座之上。
谢过圣恩后,庆王起身,在那人抬手示意下, 坐回了原来的紫檀椅上。
姜洵笑道“朕听说,庆王妃已近临盆了”
庆王答道“回禀陛下,内子临盆, 应是岁末岁初之际。”
姜洵颔首“如此, 届时少不得要向庆王讨杯喜酒吃了。”
“若得陛下光降, 臣阖府自是不胜荣幸。”庆王毕恭毕敬。
姜洵略顿了顿,才接着说道“过些时日,霄哥儿会返宫半日, 庆王与庆王妃若得空, 届时也可带着府上哥儿姐儿入宫来, 让他们几个小辈一道玩乐, 亲近亲近。”
庆王垂眸“臣领旨。”
寒暄已过,该道来意了。
饶是已打定主意,庆王却还是默了几息,才终是发声道“今日求谒,乃因臣有一事叩求天恩。”
“庆王但说无妨。”姜洵声音和缓。
话既已开口,庆王也横下心来,不绕弯子,郑重其事地直言道“曲府于臣有养育之恩,那位曲二姑娘,臣一直将其视为亲生胞妹。现她远在禄定,得病疾缠身,受尽苦楚,臣想向陛下替她求一道赦令,将其释出禄定。”
殿中,半晌无声。
几息之后,姜洵盯着庆王,眸子幽邃“于朕来说,那位曲二姑娘之罪,可非是受魏言安所牵连。”他沉声道“想必庆王也清楚,曲二姑娘究竟犯恶于何处。”
庆王闻言,神情肃穆地答道“那时她尚年少,无知之下确是有些行差踏错。若得陛下恩典,待她归京后,臣定约束其言行,使其悔过自新,再不犯那等错事。”
答得这样流畅,明显是有备而来。
姜洵下意识地转动着大拇指上的扳指,凝着这个与自己一母同胎的兄弟。
竟肯为那曲檀柔做到这等份上,倒真是半点不避嫌。
沉吟良久,姜洵缓缓开口“此事,容朕思量几日再行定夺罢,毕竟那曲二姑娘所犯的,可是图谋人命的恶罪。”
庆王定了定,伏身行礼“谢陛下。”
送完庆王后,苗钧水回了殿内,凑到左侧鸾翎扇前,出声提议道“陛下,不如安排人去点一点王爷”
姜洵正揭盖饮茶,青瓷划花的茗杯之中汤色清澈,上头还飘着些叶沫。
他垂眸啜饮,那茶汤浓醇,回甘悠长,入喉后无需细细品呷,都能感受到齿颊间余存的鲜灵香气。
静静饮完半盏茶后,姜洵才问道“点他作甚”
苗钧水道“让他莫要与曲府之人走得太近,更莫要与禄定那帮人扯上关系。”
姜洵掀了掀眸,用眼风扫了扫苗钧水“看来你很得闲,去罢,着人准备下,朕要出宫一趟。”
这突如其来的安排直令苗钧水愣了愣“陛下要去何处”
姜洵起身“去别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