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九点钟,九龙和湾仔仍最热闹,但山上的夜已经深了。干德道上多住着英国和美国人,两排建筑干净温馨,香港政府在街道沿街布置着一钵钵康乃馨,整条街都有股很淡的香气。走在街上,海湾里的船一只只露出脸来。
她想起有一次西泽说的香港很美。美国人都想去欧洲,欧洲人都想来香港,只有香港人浑然不觉。
公寓的灯已经关了,她停在台阶外,从左数到第四个花盆,从里面找出房门钥匙。公寓全部布置完工,这个礼拜才可以入住。西泽本要去车站接她,但她知道他也累的够呛,不想他太辛苦,告诉他自己比较愿意学校巴士来接。知道他搞不好比自己还晚到家,就请他将钥匙放在门外左数第四个花盆里。嘿,果然在。
转开锁匙,蹑手蹑脚进屋,只开了走廊一盏灯。毛线外套脱在门廊里,屋里弥漫着一股没散尽的酒味,果然和那帮美国同事出去喝酒了。她脱掉鞋子,皱着眉头去将外套拾起,整理好挂在衣钩上。
借着门廊微光上楼,想推开房间门看看他睡得舒不舒服,在二楼廊道的沙发险些被绊倒。俯身去看,原来他在这里睡着了。沙发不够长,腿伸在外面。
像是魇得很沉,被撞了腿弯也没使他醒过来。夜里湿冷,怕他着凉,进屋取了薄毯给他盖上。她是搬不动他的,只得等他自己在这里睡醒。眼睛适应月色,垂眼去看,心想,长得英俊的人倦极也是好看的。还没观赏过瘾,电话铃响起来,吵得他皱着眉头抱怨一声,又翻过身去。
她怕吵醒他,赤脚下楼将电话接起。
那头用英文同粤语告知她这通电话来自美国纽约。
她抬头看看挂钟,晚上九点半钟,纽约早晨同一时刻。礼拜五早晨不需上班,吃过早餐,遛了狗抑或读过报纸,这个点正是时候。她先了等了一阵,待对方先开口。
那头也等了一下,才用英文讲“你好,这里梅韦尔家。露西请西泽听电话。”女人有一副年轻的动听的嗓音,带着一种和西泽同款不主动的傲慢。
她略略斟酌一下措辞,然后才慢慢地说,“你好,aaizan。西已经睡着了,要是没什么急事,也许可以等香港时间的明天早晨,纽约夜里同一时间。”
那头轻轻地笑了一下,没讲话,不知道什么意思。
她等了阵,又说,“很要紧的事请你稍等一下,我去”
“他睡着正好,”年轻女士笑着说,“其实我更想同你聊一聊。”
她嗯一声,“你好露西。”也不是全无知觉,从细枝末节就能觉察到一点端倪,于是竭力使自己打起精神来听电话。
露西叹了口气,复又笑笑,“我是他的未婚妻,前。”
她说,“我知道。”
露西突然漏了半句脏话,猛地住嘴,“他什么都告诉你”
淮真笑起来,“我猜的。”
“你不问”
“有时候好奇会问问。”
“你不好奇我有他公寓的电话吗”
她说,“像你们这样的家庭,这点事不难办到。”
露西说,“你为什么不觉得是他告诉我的”
“他挺离经叛道的。我是说,他这样性格,不太会主动和他保守固执的家庭想要禁锢他那一部分重归于好。”
“禁锢他的那部分”露西想了想,终于轻轻笑起来,“你还挺了解他的。”
她说,“只要用心,了解一个人并不是什么难事。”
“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