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慎也并不答话,脸上表情也由初时的惊愕、恍然转为平静,平静到叫林容瞧不出一丝情绪来。他立在原处,默默地系上玉腰带,挥手命宫娥们都退下,这才缓缓上前来,高大的身影遮住烛光,叫林容隐在一片蒙蒙的阴影里。
林容本是怒不可遏,只那眼泪簌簌地落下来,气势便减弱了大半,只会叫人觉得,美人垂泪,最是堪怜。
陆慎叹了口气,坐在床沿上,略带薄茧的指腹轻轻抚上去,刚一碰到,便被林容啪的一声打落。
林容似乎气得声音都有些发抖“你无耻不无耻每一次都是这样,说一套做一套,被人拆穿戳破了,就厚着脸皮当什么事都没发生一样前脚说你想做什么就去做,后脚就设这样大的局假死,骗我带着阿昭回洛阳来”她越说越气,指尖也微微发麻,强撑着坐在那里“你从来都是这样骗我,从来是你要怎样就怎样。只是你怎么忍心阿昭这样伤心,怎么忍心叫姑祖母高龄奔波”
她越说那泪便流得越凶,几不能自己,只得偏过头去,咬牙忍住,以叫自己显得不那么失态。
陆慎默默递了绢巾过去,等她擦了擦眼泪,稍稍平复了些,那些不知打了多少腹稿,不知在夜里思索过多少遍的话,才缓缓道来“是,我承认,我无耻卑鄙,我也从来没打算留你在宫外。我南下江州,使尽心机、耍尽手段,为的便是接你回洛阳来。”
这狗东西果然从来都不曾打算放过自己,果然一直都在骗自己,林容转头,直视着陆慎的眼睛,却听他接着道“倘若你真的那么厌恶我,倘若你真的心里一丝一毫也没有我,那也便罢了。可是偏偏不是,我用命做赌注,才换来一线生机,你叫我怎么甘心呢”
林容想走开,却叫他紧紧握住手腕“倘若你真的像你自己说的那么无心,那么在我中箭当日便会知道我的伤势到底如何,你是大夫,倘若亲自查探那尸体的伤口,哪怕一次,又哪里能不发现真相呢可是你偏偏不敢去,到底是我骗了你,还是你自己骗了你自己呢”
林容怔怔地坐在那里,她从不去想这些事,也不敢去想,这些叫她害怕,觉得失控的逻辑,往日她自然是把这些都推到陆慎身上,怪他狡猾,怨他无耻。可是,那日在船上,倘若不是自己见他中箭,想起那箭镞而死的梦来,因而心神大乱,那么是断然骗不了自己的。不止那日心神大乱,回洛阳的路上也心乱得不敢去瞧他的尸身。其实,只要略想一想,这其中的猫腻那是再明显不过的。
此时叫陆慎一一剥开,无一丝一毫可要辩驳地地方,她望着陆慎,那泪反倒止住,那声音里的怒气似突地凭空消散了大半,变得轻浅起来,好半晌才道“那又如何,不骗自己,然后像个傻子一样被你骗得团团转么”
那又如何这几个字,在陆慎听来,便如同仙乐一样,他目光炯炯地望着林容,刚想开口说些什么,便听得左殿内传来一阵啼哭。
少倾,翠禽自殿外来,站在帘外,见里面竟隐隐坐着两个人影,当下吃了一惊,试问道“主子”
林容掀开帐子,从帐内那股令人憋闷的龙涎香中抽身出来,问“怎么了”
那帐子叫掀开,竟瞧见陛下面色不善的坐在那里,翠禽惊得睁大眼睛,低头回禀道“方才小公主发了梦魇,叫吓住了。”
林容问“哭了”
翠禽点头“谁都哄不好。”
林容披了衣衫起来,甩开陆慎紧握的手,径直往阿昭的楹房去,她正坐在床上哭,见着林容来,越发哭得厉害了,一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