丫头们偷偷抬头去瞧陆慎,见他正捧着茶盅吹上面的浮沫,良久开口:“都下去吧”
丫头们顿时如蒙大赦,连连磕头:“谢君侯开恩,谢夫人开恩。”
立时,丫鬟们都散了个干净,屋子里只剩下林容、陆慎二人相对。林容只当陆慎是空气,转过身子,扶着墙沿,慢慢往回踱步。
陆慎上前,把那女子拦腰打横抱起,放置在床榻之上,说的话关心人,语气却生硬地仿佛在训斥人:“扭伤了脚踝,怎么还下床行走平日里也要看着路才是,丫头们不当心,扭到了疼的可是自己。”
林容照旧冷着脸,理也不理,转身安置下,拉了绣被到胸前,床帐也放下了。陆慎叫垂帐隔绝在外,脸色一时青一时白。他这样的人,即便有心讨好,伏小作低的耐心也十分有限,掀开帷帐,半是威胁半是警告:“崔十一,女人可以有些小脾气,但是太有脾气,只会伤人伤己。”
林容侧身躺着,听见这句话很想笑,淡淡喔了一声,道:“多谢君侯教诲,要不是君侯,我崔十一这辈子都听不到这样高深的至理名言呢也就是跟了君侯,糊涂的人,这才明白了几分呢”
这样阴阳怪气、软硬不吃的话,刺激得陆慎太阳穴突突地疼,道:“你不想着你自己,也该想想崔氏一族,你的父母兄弟。”
林容回:“生死有命,我连自己的事都做不了主,哪有余力去管旁人。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连夫妻都如此,何况父母兄弟。没准,我自己都只有日的活头了呢”
陆慎气结,一时梗着,半句话都说不出。
忽地外间有丫鬟端了托盘进来,跪在床帐外回禀:“君侯,夫人晚间说,今日是重阳节,该饮桂花酒的。因着医嘱,院里便没备酒。现在厨房温了一壶送来,不知夫人要不要饮上一杯再睡”
林容是说过这话,不过后来翠禽、凤箫劝她病中不要饮酒,便算了。这时候,怎么又送了一壶来
林容坐起来,撩开帐子,狐疑地望了望陆慎。
陆慎沉着脸负手立在一旁,见林容望过来,哪里不知道她想的是什么呢,气得咬牙道:“崔十一,本侯还没那么下作”
林容偏头喔了一声:“君侯是行伍中人,雷厉风行,催情酒这种慢吞吞地东西,又哪里有性子呢其实大不用这么麻烦,叫丫头进来按住我的手脚,君侯想叫我怎么服侍,我自然就怎么服侍。喔,君侯不喜欢丫鬟伺候,把那日药铺外的军士叫来,也无不可。”
陆慎不知女子竟可以伶牙俐齿到这种地步,他揉了揉眉心,喝道:“崔十一,纵使你没有身孕,可你弃家而去是真,流落在外是真。你瞧瞧你这副样子,可有半点妇容妇德,崔氏满门诗书,便教养出你这样的女儿么”
林容立刻回道:“是啊,我这样的人,配不上君侯。那么就请君侯你休了我吧,也不必送我回江州,只当我死了便是。”
两人话赶话,谁也不让谁,说到这个地步,都没法再接话了。
陆慎梗了梗道,吩咐丫鬟:“夫人病中神志不清,说起胡话来了,明日一早请了大夫来诊脉。”说罢,便拂袖而去。
那奉酒的丫头,已经被两人这通吵吓得瑟瑟发抖。林容笑着招招手,唤她过来,问:“这时候各处都下钥了,哪里来的桂花酒”
小丫头便道:“是翠禽姐姐听见夫人同君侯在里边吵起来,吩咐我拿进来的。说是去年在宣州酿的桂花酒,带了一小盅给夫人尝尝。”
林容倒了一小杯,品了一小口,果然酒香幽远,她捏捏那小丫头的脸蛋,宽慰:“没事了,不用怕,回去叫大家都歇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