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首先没想到认错人这么狗血的事会发生在她身上。
那李家叫李宏的明明就知道这车上还有个丫鬟,怎么会没提醒呢这是说明李宏没眼力见,还是说明李家内部有嫌隙
其次,她觉得李家有点不像话。
来迎接他们的只有这小猫两三个不说,竟还有两个是未婚的内宅娘子,去宅子的路上,那李家的年轻男子又在旁边喋喋不休,全然没有该有的礼数。
在加上一些来到陌生环境的不安,覃彩绣的心情简直就是越来越差,直到入席,却感觉到自己的手被握了一下。
已进了宅子,覃淼便摘了兜帽,乌发如鸦羽浓密黑亮,衬得皮肤更白,裙踞曳地,广袖随风,整个人如谪仙一般,周围的眼神更加直白,覃淼的神色却淡淡的。
她看上去很平静,覃彩绣却知道,她八成是在发呆。
覃淼是这样的,少时夫人罚她跪在台阶上,她也能跪着跪着就开始发呆。
却没想到,这样的覃淼似是察觉到了她的心情似的,在席间坐下的时候,握住了她的手,轻声说了句“别在意,都不是什么大事。”
覃彩绣一愣,微微点头,站到覃淼身后,再想到自己先前的那些念头,又觉得,自己现在可真够封建的啊。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那么多年耳濡墨染,她若是没把自己融入进去,说不定都活不到今天,与她相比,覃淼至少投了个好胎,反而可以不顾忌这些。
但是就算投胎投得再怎么好,若是世道继续乱下去,估计也只能成了那案板上的鱼肉了。
是了,眼前的事都是小事。
什么事是大事呢
覃彩绣眼神复杂地望向他们过来的方向,那东南方向原本的都城,那一路而来颠沛流离的景象。
再看眼前歌舞升平,佳肴珍馐,也不知这样的好日子,还能过上几日。
实际上,不止覃彩绣在想这些。
覃淼的父亲覃维哪怕在席上亦是忍不住长吁短叹。
他是蜜罐里泡大的世家幺儿,家里花团锦簇地把他养大,没有责任给他,到三十而立的年纪,给了他一个清贵的官职,于是宅内宅外的,也都是捧着他,于是哪怕到了如今年过不惑的年纪,从前也是没见过吃过什么苦的。
这一路颠沛流离,可以说是他最苦的一段日子。
苦得他是再也不想过了。
于是虽然覃崧劝他修整一阵子就去追上大部队,他心里也是不愿,见眼前的李家家主李延满面红光地冲他敬酒,客客气气地说着奉承话,便更觉得,留在这儿的决定是对的。
只是要嫁了淼儿
想起夫人在车厢中垂泪,他又只有那么一个女儿,心中多少也是有些不忍,但这不忍很快在一杯又一杯的酒中淡去了,反而叫他大发感慨“贤弟有所不知啊,这一路而来,见那卖儿鬻女,尸横遍地的景象,愚兄心中何其不忍要说,都怪那燕人,茹毛饮血,果真是些不通礼仪的野蛮人,只叹这百姓如此多艰,又不知一时的太平能坚持多久”
李延一挥手,豪气冲天道“凭那些胡人有多野蛮,咱们这坞堡大门一关,哪怕来个几万人都打不下来。”
覃维瞪大眼睛“此话当真”
自然是有吹牛的因素。
但是话都说出去了,李延也得圆上“咱们这坞堡,从建成至今,已有八十载有余了,那筑城墙的,都是上好的青石,管它是投石还是火攻,都别想打出一个缺口来,堡内青壮,别看平日里只做些割麦磨面的活,待上了战场,都是一把一的好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