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靠近曲南,那股可怕的阴冷就愈发明显。
有人说,这是因为曲南死的人太多,变成了冤魂厉鬼,徘徊在曲南。
传得愈发玄乎,说什么的都有,还有人说夜里有守夜的将士瞧见了抱着孩子哭的女人,再一打眼,人就不见了。还有更厉害的,说是夜里看见一个老翁蹲着身子在摸索东西,走过去本想呵斥,结果老翁一转身,眼里是两个大窟窿,留着血泪问他瞧见自己的眼珠了么
总之,传得人心惶惶。
军队里本该是最不惧邪魔鬼怪的地方,但奈何曲南太过邪门,曲南的百姓们死得也太过悲呛,整个北地都清楚,曲南百姓不仅是被屠城,更是被生生虐杀。因此,什么古怪的传闻都有。
赵巍衡倒是一直都没做什么,但却在快进入曲南时,命人熬制驱风邪瘟疫的汤药,每一人都要饮尽。虽说曲南的百姓都已经死了许久,尸体都早已变成累累白骨,可难保不会有何瘴气,喝下汤药有备无患。
直到事情愈演愈烈,赵巍衡最终请去了崔舒若。
她大抵也猜到了,那一日还特意让行雪帮自己上了胭脂,平日里她用得少,原本就肤如凝脂,浓妆艳抹反而显得不伦不类。
但如今她的脸色太差,不得不涂脂抹粉掩盖脸色。一个苍白病弱、摇摇欲坠的郡主,远比不上精神奕奕、面有红光的郡主来得威严可信。
她见到赵巍衡时,他身上的盔甲厚重。崔舒若不由得神游天外,就凭他盔甲的厚度,一般的箭怕是射不穿,难怪很少听见过射杀主将的事,她不敢想得用威力多大的弓弩才能射穿。
赵巍衡没有他阿耶的别扭,喜欢叫人猜念头,一见到崔舒若,也不卖关子,直接道“到曲南后,军心不稳,我怕到时面对胡人部族时,士气不足,想了个主意,怕是还要二妹相助。”
崔舒若坦然应下。
二人好生商议了一通,定下章程。
他们决定停留曲南,当着三军之面,祭拜曲南枉死的百姓们。赵巍衡敏锐的嗅到,这可以是士气不稳的根由,同样也能是士气大涨的契机。
人心从来活泛,只看当权者会不会妥善处置。
曲南整座城都破败荒凉,许多原本严正整齐的屋舍都已经塌陷一角,进城的道上还能隐约瞧出曾经的迹象,但也都长满青苔野草,有些院里的藤蔓都已延伸攀爬完整个屋子,厉害些的,还能在路边瞧见院子里冒头的杂草。
有时周边的草丛还会传来动物被惊吓到奔跑的声响,或是一不小心把变成白骨的头颅踢开的。
说不出的诡异。
但赵巍衡直接下令,命人把两侧的杂草砍尽,路边和院子里的尸骨都收敛起来。还有些人则在城外挖了许多个大坑。
有些兵丁还做着兴许能趁这个机会,好好的收敛一番钱财的美梦,但他忘了,这里原先是被胡人屠戮的,值钱的东西早就被一扫而空,到时满屋子的狼藉,还能瞧出当时的景象。
有的尸身上没了腿脚,有的尸身旁边是被撕扯的布料,还有小小一捧,双手可握的尸骨,那是未足月的婴孩
明明已经过去了几年,明明他们的尸体上连血肉都不在了,明明一切归于平静,这是一座被遗忘的坟茔,可当那些将士们亲眼瞧见,为他们收敛尸骨时,脑海里却不自觉的在还原死相。
这个该是被掐死的,那个是被一根根掰断手指脚趾再被砍下头颅的,还有漂浮水面被淹死的
到了此时,内心的痛恨逐渐战胜恐惧,没有人能笑着走出这座城。
没有人。